(一)
手机在桌上“叮”了一声。
我拿起手机,打开一条新消息。
“阿琼,我要结婚了。”
嗯?老司机要收手啦?这可是大事。
给我发消息的是阿水,我的大学同学。
毕业两年了,大家各奔东西。我们这一圈人,有的往南,有的上北。阿水断断续续跟我保持点联系,其实大家平时有事就联系,没事各忙各,我享受这种连续性,也乐意保持各自的独立。
在我的印象里,阿水是从不缺女朋友的。那时候,我们就喜欢打趣说他是“冠希哥”。
可不,听朋友说,学校组织去实习,阿水在火车上都能撩个妹,那叫聊得一个火热啊,还没到站两人就眉来眼去交换了联系方式。
实习过后,妹子主动来学校找阿水,他借钱安排了好几天。
自己睡到了宿舍。
“行啊你,小子,坐个火车也能勾到妹。”虎头有些微胖,他一把勾住阿水的肩。
“甭说了,赶紧请吃饭。”一群人揶揄阿水。
“别闹,又不是女朋友。”
“哎哟喂,这都来找你了还不算女友?”
“走走走,喝酒去。”阿水和虎头撞了个拳,顿了顿,“我还真喜欢一个人了。”
(二)
阿水喜欢的是英语系的学姐,一大群眼镜宅男的女神。
他第一次看到学姐是在自习室。
那时候,快期末了,他拖着虎头抱着一堆课本来到了自习室。
“临时抱佛脚有用吗?”虎头迟疑地问。
“你傻啊,还真啃书?当然是把老师的重点背下来啊。”
虎头翻了个白眼,“那还不如小抄呢。校门口打印社有专门的小抄打印。”
“那可不行,万一被看到了我还得动辄给老师送烟,划不来,不要多,我及格就好。”
阿水平常看上去油嘴滑舌,见个女孩就吹口哨,关键时刻还是分轻重的,这点都让我们觉得他心眼不坏,爱憎分明,还有点小可爱。
那天,学姐穿了一件素蓝色的连衣裙,逆着光坐在阿水对面。
她盘着头发,听VOA,自习室里,安静地只剩翻书声,学姐低着头,重复慢速英语。
阿水看呆了。
可想而知,那天背重点的计划也泡汤了。
他第一次觉得女生可以那样美好。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那颗扑通跳动的心不属于自己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虎头,下午坐我对面的是谁啊?”出了自习室,阿水边走边问。
虎头差点惊掉了下巴,“不是吧,冠希哥你竟然不知道咱院女神?”
“美,真美。美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至于吗?”虎头挑着眉毛说“你小子阅女无数,辣手摧花数不清了,还真动心啦?”
“至于啊。”
“从此以后,我林彦水就只有一个女神了。”他拍着胸脯对虎头说。
(三)
虎头非常夸张地和我们比划阿水那时候意志坚定,仿佛变成忠贞小娘子的表情,然后喝了一大口盐汽水。
“我敢打赌,他林彦水绝对喜欢不超过一星期。”
“赌输了请你们吃海底捞。”
后来当阿水拉着我们跑学姐楼下摆心形蜡烛、撒玫瑰花,搞得宿舍保安老头提着手电气冲冲地蹦出来,他瞪着眼睛,气冲冲地说 '女生宿舍前,吵什么吵,不睡觉啊?'
学姐在一片喧嚣中,款款下楼,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看着女神离去,他伤心地把口水、鼻涕,眼泪全蹭在虎头某宝刚发来就往身上穿的白T上了。
那天的虎头特仗义,他一边拍着阿水的背一边说,“不是咱们的,别强求。是咱们的,怎样都会是咱们的。”
然后请我们吃了海底捞,一箱酒,阿水喝吐了好几次。
“他可真动心了。”颜颜在洗手间搓着手对我说。
我看着哗啦啦的流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心里想,原来浪子真会回头啊。
那以后,学姐考上了本院的研究生。我们忙着答辩,写毕业论文,这事谁也没提起过,再后来,阿水沉默了,仿佛一瞬间长大了。
(四)
有人说,人是一瞬间变老的,其实我觉得,长大也是。
阿水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他变得内敛了很多,也许是得知了学姐跟学生会主席在一起了,也许,是真的快毕业忽然慌张着急起来,也许,没有也许。
谁也说不准,一个男人他要长大,是真的可以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那以后,我们毕业,面对着外面的电光石火,用每一个清晨的鲜艳去吞噬每一个黑夜的心伤。
无数次地扑通倒下,又无数次地站立昂扬。
生活就是这样,不能反抗就躺着享受吧。周而复始,盛世难忘。
很久以后,阿水打电话给我。
按下接听键的那一刻,他浓重的鼻音还是让我一秒就回到从前。
他说,其实想通了很多事。
也许在很多人眼中,尤其是不熟悉我的人眼中,我是花心萝卜,老油条。生活没得规矩,好色又贪心,大学混混日子,撩撩妹。就这么混过去就好,这辈子也这么混过去就好。
以前我真的有打算这样,像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是,阿琼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世上有很多人比她好看,我也交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可我直到看到她,才知道有一种美叫气质。
那天,她直直地坐了一个下午,带着耳机不断地重复那几句英文,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工整的笔记放在一旁,仿佛再无他人,世界与她无关。
那种专注让我着迷,我好久都没见过这么认真的人了。
也许,只是阳光暖得刚刚好,又或者,我喜欢的是她认真的样子。
我这么一个混乱的人,看着浑身闪亮的她,内心突然地就觉得自己活得很糟糕吧。
阿水像是对我说,又像喃喃自语一样。
我端着茶,热气浮上来,打个圈,消散了。
Maybe(五)
一年后,阿水考上了在职研究生。学的是他一直喜欢的心理学。
再后来,收到他的喜讯,那天,我在冷气飕飕的办公室,外面的太阳那么热烈,温度却很遥远。
阿水和一位他同校的女生在一起了,两人在一个导师下学习,因为聊得来,慢慢地越走越近。
虎头那时候开玩笑地说:你丫就把你女神给忘了啊?还记得当年在哥的白T上哭得那惨样吗?
阿水打着电话,“能不那么幼稚吗?这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就是35块的布吗,赔你一件可以吧!”
“哈哈哈…”
…
“阿水,有空一起聚聚。”虎头突然认真地说。
“好啊,来参加我婚礼啊,都给你发电子请帖了。”
“一定。”
(六)
六月新娘。
我从前一直很喜欢。六月,一年中最热烈的季节,就好像所有死掉的一切都在这个夏天又活了过来。
当我看到阿水穿得西装笔挺,仔细地整理别在左边领花,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新娘穿着圣洁的婚纱,父亲搀着,慢慢地一步步走向他,他的目光里都是沉甸甸的爱。
那时候,我的眼眶湿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婚礼氛围太逼人,还是那时候的我又相信了“爱情”。
我能感受到一个男孩真正长大了,他有了责任,有了担当,有了想要保护的所爱之人的勇气。
所爱隔山海,山海俱可平。
(七)
“从今天起,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父亲将女儿的手放在阿水的手里,用力地握了握。
“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用我这一辈子去爱你的女儿,我的妻子。”
那份仪式感,就好像把这份心意都表达出来,结果给了未来。
这一刻,只剩爱。
阿水牵着新娘的手,来到话筒前。
那时候,灯光在他身后。
“今天,想跟大家说些心里话。”
“首先要感谢我的亲朋好友,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几年前,我还是个小混混,没有理想甚至没有未来。得过且过,好死不如赖活。
我曾交过很多女朋友,真情假意,我会在她们需要的时候主动安慰,给她们说晚安,陪她们逛街,雨天在伞下拥吻,晴天带她们去喝糖水。
我会摆心形的蜡烛,在她们宿舍楼下大声喊“我爱你”。那时候我觉得,只要我想要的女孩,没有一个要不到。只要我想套路的,没有一个可以抵挡我的攻势。
可是呢,当我真正遇到了一个女生。我承认,她是我那时候的女神。
那时,我看着那么优秀的她,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讨厌。
就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后来,我很感谢她,感谢她拒绝了我,也感谢她让我认识了自己。
这说起来很鸡汤,但却是真的。
有件事我不怕老婆不开心,也不怕大家笑话,我曾经为了追求她,拉着一帮损友去买蜡烛和玫瑰,半夜摆成爱心,平时对女神就嘘寒问暖的。
我一直觉得这些花招百试不爽。可不想,原来有些感情根本套路不来啊,两个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也是那会,我才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青红皂白不分一辈子了,一定要去改变。
当你自己更好的时候,才配得上一段更好的爱情,不是吗?
所以,感谢所有我错过的人,才让我遇到了今天站在我身旁的挚爱。"
"也是因为我变了,才能配得上这样一个最特别的你。"
说着,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新娘,眼睛里闪动着星光。
“虽然他们都说我是套路帝,但我想从今以后,就只套路你一个。你愿意嫁给这样一个我吗?”
“Yes,I do”
场下是雷声轰动的掌声,在座的人无一不为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动。
Yes,I do(八)
阿水让我们留下来。
我们特别知趣地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今晚就不打扰你们啦。
虎头勾着阿水,拉到一边:你小子使了什么招,骗来这么个大妹子?
“我这么个真诚的人,真爱就够了呀。”他拍着虎头的肩膀“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我们看不下去了,齐声说:就你最真诚。
闹得差不多到了十二点,大家三三两两散了。
因为参加婚礼,难得请假,打算在这边多呆几天。我打开手机,准备叫车回酒店。
城市的夜晚灯光渐渐暗下来了,空旷的马路平滑地像是一条黑色的瀑布。我握着手里的电话站在路边等司机。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身后传来一位男士的声音。
“嗯?”这么老套的搭讪,不禁微微皱眉。回过头,撞上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的香水味道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哦,对了,刚才的婚礼上。回家吗?”他走进了,双手插着口袋。
“是啊。”
“你往哪边的?”
“怎么了?XX路。”
“这么巧,顺路。一起搭车怎么样?”
“那一起吧。”
…
(九)
生活依旧翻滚向前,不曾停息,不曾离去。
城市的家被隔成一个个的格子间,天空深邃,看不见一只鸟。
一盏盏灯慢慢亮起。
刚刚装修没多久的房子,房间里还残留着些许甲醛的气味。他打开窗户,望着迷离的窗外,那么一瞬间,危楼高百尺。
“老公,我毛巾忘记拿了,你帮我拿一下。”浴室里传来妻子的声音。
“诶,好的。”,他转头反手撑在窗户上,准备起身。
手机“叮”地在兜里响了一下。
收到一条新消息——
“亲爱的,你在干嘛呀?”,他拿起手机,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地浅笑。
“在想床上的你啊。”
解锁了屏幕,快速地打字,然后秒删,仿佛不留一丝痕迹。
客厅的墙壁上,32寸的结婚照里,一对新人幸福地微笑。餐桌上最后一朵百合花绽开了,暗香弥漫。
冰箱第二层,是母亲送来的家乡特产,蜜糖,他揭开盖子,尝过一勺,无限甜腻。
浴室的水流到地板,哗啦啦地响。时间滴答滴答,像是一只空洞的大手,将生活的背面全都翻转过去。
夜幕降临了,所有的今天都会死去,所有的明天都会复活,包括爱。
这个世界啊,真的你看不到啊,假的你也看不出呢。
恭喜你,终于进入了我的圈套,以爱之名,我将套牢你一辈子。
那么,现在,看着我的双眼,你要相信我很爱你。
“ 我叫阿水,今年28岁,套着一个女孩,用我最深沉的爱。”
(完)我是喵姐,一个游走于世间,九十九线的温情鸡汤段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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