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伯乐布置的阅读作业，让我再次撞见张爱玲的《金锁记》。
二十年前，我读过这本书，读完心里发堵，让我来形容是不会的，无非是找出被人评价过很多次的两个字——苍凉。
在鸟伯乐的提示下，关注描写中带有颜色的部分，发现这段节选中张爱玲对颜色的运用太精准了，环境的渲染，人物的勾勒，线索的提示，结局的暗示，她都用到了让人能在眼前生出画面的色彩。
以下是我重读本书，对颜色的一点联想。
1、开头的月亮：
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人觉得它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则回忆它比眼前的大、圆、白，这处月亮的描写我理解是两代人对于跨越三十年，新旧两个时代的看法，年轻人说过去太陈旧，老人们则怀念旧时光，在这怀念里，故事开始了。
2、凤箫青白色的手
假如拍电影，镜头当从此处特写——月光下，三奶奶的陪嫁丫头凤箫睁开眼看到自己青白色的手搁在半旧高丽棉的被面上，这是惨淡的颜色，带一点凄凉。预示着旧时代很多人的命运。
3、小双的青莲色旧绸夹袄和明油绿袴子。
青莲色类似蓝紫,明油绿是亮汪汪的绿，都是饱和度很高的颜色，仿佛是旧时代落幕的苟延残喘的热闹。
4、下沉的月像赤金的脸盆，天是森冷的蟹壳青，黑漆漆的矮楼房，地平线上的晓色，是一层绿、一层黄、又一层红的颜色，
这一段太阳出来前的景色描写，是用颜色铺陈成一副醒目的油画，明明太阳就要上来了，环境却让人感到森冷和压抑。地上被朝霞辉映的色彩，没有看出希望，反而像切开的西瓜。
5、兰仙的水绿洒花湖纺手帕
新进门的三奶奶兰仙这方水绿洒花的手帕颜色艳丽，暗示着她对于新婚生活的一点在意和期许，她想要获得丈夫的爱，这样鲜亮的色彩，是一个在命运安排下走入旧婚姻的女子在尽力向好的努力。
6、曹七巧的雪青洋绉手帕，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子。
这一身，分明是曹七巧精心搭配的衣裳，新媳妇进门，她偏要这样艳丽地装扮起来。手帕和裤子都是雪青色，类似浅紫的颜色，衫子是银红色，滚边是葱白色，全身上下的颜色明艳，又带着热闹的土气。
有没有一点与三太太争风头的意思？
这身装扮与她两个孩子的母亲，病秧子的妻子一角色显然不符，同时，也以这种违和也是一个线索，是她对三少爷姜季泽的隐秘情感的提示。
7、环境描写：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像金的灰尘。
用金来形容灰尘，就让我们眼前出现压抑的，陈旧的氛围，仿佛泛着黄的故纸堆，这样的地方会压抑人们的天性，扭曲人类的情感，这也是《金锁记》发生的地方。
8、三少爷季泽是个结实小伙子，天圆地方，鲜红的腮颊，青湿眉毛，水汪汪的黑眼睛，穿竹根青窄袖长袍，酱紫芝麻地一字襟珠扣小坎肩。
三少爷的出场就带了颜色，他是生动的，结实的，有活力的，面色的鲜红，眉毛的清湿，黑色的眼睛，让他鲜活起来，而他脑后的大辫、旧时代的衣服，传统的配色，又暗示无论他看起来怎样有活力，怎样不耐烦，终不过是有着旧时代一切劣根性的三少爷。
咋越写越心虚呢？就这样吧。
总之，本书的曹七巧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人物，但她一开始的心里也有爱。张爱玲的书里没有欢天喜地的结局。纵然《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虽如愿以偿嫁给范柳原，那也不过是被时局推着的安排，难免有一丝意难平。
至于胡兰成小说里，中司头上押发针的那“一点宝石红”，则更像是一种意象。在能乐的舞台上如同槿花一般执扇而舞的姑娘，用一点宝石红勾起男人的浮想联翩。那红是纤弱秀丽下的秾艳，是进退有礼后的任性，让人的心跟着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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