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涩的中医入门之路

2017年7月12日，我来到重庆市江北中医院的第三天，也是为期一个月的暑假跟师学习的第二天。

几天前，我来这里的心情与我的行李一样沉重。重庆七月的暑热混杂着一个二十岁年轻人的迷茫让这个夏天沉闷得让人窒息。那天晚上，我给朋友说，明天要跟师看诊，我有些不知所措。隔着手机屏幕，发送过来的是朋友一句句的宽慰，“反正有老师带着，不怕的”，“刚开始都这样，慢慢来就好了！”……是的，他们说的都没错，我都懂，但是他们不懂手机屏幕另一段的人有多么地不安。

或许是我太过于矫情，但更多的是自信心的匮乏。

中医基础理论，中医诊断学，中药学，方剂学。这四门学了一年的专业课，我没一样学得特别扎实，这只是浅表的原因。最为关键还是，我并没有给予我的专业足够的信心，我甚至在怀疑。对于一个中医学在读生来说，这是最致命的。倘若你连自己走的路都在怀疑，你又有什么勇气继续出发。内心的迟疑不定加剧了不安的情绪，导致现在的我迟迟叩不开中医的大门。

我一直在寻找踏上这条路的理由。2016年，第二次高考失败，只过线三十分。不想勉强自己去读一个很烂的本科，去一个偏僻的地方用四年读一个勉强的专业，于是放弃本科志愿的填报，只填了专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只想填与中医药有关的专业，因为就在成绩出来之前，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学医，尤其是中医。就在这特别迷茫的几天，我终于找到了那个出发的理由。

2014年那个即将升入高三的夏天，在补课结束的前一天，我因为打羽毛球不小心摔伤右脚。当时并没有及时处理，我以为过会儿就会好了。但是右脚踝越肿越大，没有办法，只好出去看病。家乡的小镇，也没有什么正规的医院。同学说，带我去一个治跌损伤的老医生那里去看病。于是，我朋友带着几乎不能走路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个偏僻的农家小院。那人用了药酒按揉我脚上的肿块，缠上纱布告诉我准时来换药，几天就好了！第二天，我的脚没有任何起色，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我爸决定换个地方重新试试。于是去了一个西医的诊所，确定了没有伤到骨头，所以拆了昨天的纱布，重新涂上另一种药，让我回去休息。几天后，我的脚上依旧没有起色，反而肿胀的部位开始扩散，慢慢严重起来。家里人开始紧张了，我也开始紧张起来。一段颠簸的寻医问药之路就此开启了。

第一处打听而来的所谓的治跌打损伤特灵地儿，就在小镇街道的最深处。一块招牌，一个半掩的卷帘门，进去一看是挂满的锦旗，写着“妙手回春”诸如此类的话。幽闭的小屋，几张小床，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药酒，泡着猴子，蛇等等的奇形怪状的药材。我没有任何敬畏心理，实际上当时的我是嗤之以鼻的。旁边的一个病人说“洪老师手艺好……世代都是做这行了，跌打损伤特别灵……”后来事实就是你能想到的那样。拆下纱布，我看到我的脚已经开始有紫色的瘀迹，着实很心疼。涂上秘制药酒，被按摩了一会儿，缠上纱布，她收了我们六十块，告诉我们每天来换药，最快两天就好了！走的时候给了一小包草药粉，叮嘱我冲水喝。事实是，我们一共去了四次，花了二百四十块钱。最后一次甚至还用气罐拔了几下，说是气不畅，气通畅就好了。我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在那之后，我脚踝肿胀的部分消了一部分，勉强能够走路。但后来她基本上都用同样的方法治，一次比一次简单，但是效果越来越不明显，与第一次她吹嘘的疗效大相径庭，这样的结果在逐渐地消磨我们的耐心。最后一次她甚至让助手给我治。我和我爸商量一下，实在没有必要继续治下去，再治下去就是白白浪费钱了，于是放弃了!家里那段日子也比较忙碌，没多少时间理我。从那以后，我就每天都躺床上，脚部的肿块也一直没有消除，就这样又持续了好几天。

得知我的情况，朋友又推荐我去找一个西医。与之前的诊治大同小异，吃了许多次西药，依旧敷上药膏，缠上纱布。脚踝依旧肿着，只是能走路了。但因为长期使用各种外用药，我的右脚已经开始出现大块脱皮的现象，医生说是正常的。事实上，当时的我已经开始绝望，我甚至在胡思乱想，也许我的脚永远也治不好了，我要这样一瘸一拐地过一辈子。那一年，我十七岁，对余生有着过分的担忧。

暑假一个多月，我除了颠簸在求医问药的路上就是躺在床上，什么也做不了！从开始的不以为然到最后的悲观绝望，这个十分煎熬的过程所留下的对疾病的恐惧印象应该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也是我日后学医想法的根本来源。

九月份，严酷的高三正式开始。我行动不便所以总是待在教室里。学习倒是耽误不了多少，反正同学们每天都是从早到晚都在教室里刷题，我也是。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最后，我爸决定带我去一家骨伤专科医院去看看。结果依旧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点药，让我按时吃。

也许是拖了太久的原因，也许是身体自我调节原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脚的肿慢慢消了，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回想起那段日子，我对当时的医疗有着深深的失望。一个简单的脚踝扭伤，治了小半年，还把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吓得不轻。感慨之余，学医的想法大抵也就是从那时萌生出来的。

15年和16年，那是灰暗的两年，所有的梦想都被现实逼得止步。直到最后解放的那刻，才知道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那颗种子生根发芽吧！至于为什么读了中医而不是西医，我想是因为那位中医骨伤科医生留给我的极佳的印象。就连第一志愿我都填的都是中医骨伤，因为这个学校没有这个专业，所以才填的中医学。

这一年，大一。许多同学都觉得中医抽象难懂，想转专业，我也在这其中。我会问他们，同时也在问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学中医？他们回答是，被调剂过来的；我的回答则是，我不知道，我只是当时没有什么想学的专业，所以就稀里糊涂的学了中医。时至今日，我终于找到问题的答案，关于内心最深处的答案。

读《名老中医之路》，不可否置，前辈们都是坚实的中医拥护者。他们坚韧不拔，虚心求学，在那个艰苦的年代，把治病救人奉为毕生追求，“德高望重”四个字实在担当得上。我等后辈，望而却步。而我，即没有金寿山先生“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的刻苦，也没有其他前辈的聪悟天资。甚至，这一年，我学中医的心都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坚定不移，不可动摇。我羡慕学姐是个坚定的中医信徒；我羡慕隔壁班的他，有着一颗质朴中医人的心。我们羡慕别人，只是因为自己未曾拥有。很多时候，彷徨的心情像幽灵一样死死缠绕着我，而迷茫也许是正在经历这个年龄的人的共性。由学历带来的自卑，对工作的操劳，对不可预知未来的隐忧，我们共勉之。

这一年，我始终坐在教室的前排。背方剂的无数个日夜，静坐图书馆的一个个下午，一张张写满的A4纸。没有换来很好的成绩，没有得到奖学金。我想，我所做的努力，至少没有辜负自己吧！。中医之路，任重而道远，而我，独自艰难地前行着。

可即便这般不堪，穿上白大褂做实习生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心里还有些纯净的向往。那天温度很高，湿润过的眼角应该只有我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