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超在宿舍里看书,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矮小的,穿了一身极其普通的衣服,甚至说是难看的白不白、黄不黄的衣服,戴了一块红、绿线织的头巾。哦,妈妈!文静的、不爱言语的仇超立刻叫起来:“我妈妈来了!”同宿舍的人从来没有听过仇超讲过什么爸爸妈妈的话题。即使你向他打听,他也不会回答。别人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已经唱得腻极了,也不曾听过他唱过一个字。所以,同学们听到这一个小小的失声叫喊,大家都很惊奇。他跑出宿舍,舍友们不约而同地集向宿舍窗口。
他们看见:仇超拥着妈妈,向一个远僻的地方走去,可他妈妈不愿意。肯定没有重要的事,只是看看他好不好或者说几句话。他的妈妈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口袋,拿出仅有的一根麻花给他。仇超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妈妈,肯定仇超看见同学们在看他,或者是他感觉到同学们在看他。他拥着妈妈,不管妈妈愿不愿意,走向校门口……
过了十多分钟,仇超两手插在裤兜里,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宿舍。同学们都以为仇超一定会高兴地讲几句妈妈的话题,可他依然面色冷冰,就像掉到冰窟一样,不但他从头到脚冷,连着别的同学也觉得寒气闪闪了。有的同学吓住了,有的同学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但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看见,他的脸色是那么青白,还有泪痕……
一阵静默,所有的同学都怕自己翻身的声响发出,也怕翻书会打破那冷冷的沉默,也更怕有人今晚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如果这样,后者比前两者更恶毒:那不是明知疮疤而抠吗?那不是见瘸说跛吗?真是不一样的空气----它也凝住了。它凝住了不动更是恼火,兴许有风或者别的借口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不好吗?同学们各自纳闷:仇超的妈妈给他说了什么话了?他为什么会哭?要知道,仇超是他们班的大班长,学习成绩第一,体育经常破校纪录,写作文也是顶呱呱,可唯一的缺点是寡言少语,似乎心理负荷极重。他对老师和同学的态度都很冷冰。但不知为什么,期末的“优秀学生干部”和“三好学生”都有他的名字。你从来看不见他为别人鼓掌,也不见他领奖时有一丝笑意和一个鞠躬。他整天地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去,也许他没有一个知心朋友。那次冬季运动会上,他的脚扭伤了。他疼得直咧嘴,走路上课也拐一拐的,但他从不要人搀扶,也没有人听见他的一句怨言。可他今天他的哭是为什么?
“咚咚咚”,清脆的三下敲门声!哎!可以有个气喘的机会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然不费工夫”!原来,是别个班的同学来请一个同学捎口信回家。他说:“张鹏,你回家告诉我妈妈一声,如果星期六晚上七点半我不回家,我就是去外婆家了。她要带钱的话,叫她给你带七元钱来。下个星期我一定会早回家的。”
这下沉默打破了!仇超伏在被子上,眼泪止不住一颗一颗流出来,滴在被子上,“倏”地不见了,不一会,被子湿了一大片。仇超的心理是极其矛盾的:他伤了妈妈的心,因为妈妈给他麻花的时候,他嘟哝道:“谁叫你带这个东西?”妈妈露出惊异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烙在他的胸口。还有走到门口,妈妈踮了踮脚,给他理了理衣服领子,然后又从一个裤兜里拿出几角零票子。她说:“超儿,这七毛钱你拿着吧。过几天,妈去卖点粮食给你买饭菜票,我还会给你带罐咸菜的。”他握着钱,心里真是感激,因为他已经吃完了一天两角的菜票。他尽管没有钱,从不向人借,因为他没有把握能何时还人家。仇超的泪,是他实在觉得对不住母亲对自己的挂念!他也觉得自己对不起目光里透着惊异,心里充满了爱的妈妈!妈妈说过几天送钱给自已,今天又给了他七毛钱,那说明她一定没钱了。从学校回家,还有十几里的路,她一定要脚走路回家,因为她把钱省给了儿子!
从此,仇超更加冷漠,无论对老师和同学,他只知道钻研书本、大战“题海”和背诵课文!只有那些极其可笑的东西,才能使使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地,笑容就被收敛了!他不写日记、也不向作文透露他的心思、想法以及苦恼。他的确只知道“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到教室里是一个满满的书包,回宿舍也是一大摞书。他有独特的学习方法,无论大考还是小考,他一样冷漠,一样的独来独去,一样地有好成绩,一样地一没有鼓掌,没有笑意!书本、题海将他泡成熟,将他泡成功了!
在他十八岁的时候,他接到大学录取通知单!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日记本里写:“十八个年年岁岁没有虚度,记忆中的七毛钱没有忘记。母亲,不要再现出惊异的目光,我会走一条充满荊棘但永远无怨无悔的路的。既然是超儿,就要永远超人,但儿永远不忘那七毛钱的恩情!”
仇超拿着行李,跟妈妈一起去火车站的那天,他要去大学深造的那天,妈妈还是整了整他的衣服领子,摸了摸他厚实的胸膛,又叮嘱道:“学费要装好。车票不要掉了。”深情的母亲,眼晴里放出恋恋不舍的光,但她清醒地明白,要让她的儿子飞得高远,就不能牵制他!末了,妈妈又拿出一个包来,里面装了煮熟的鸡蛋和面包,还有好多的麻花。妈妈说道:“超儿,你饿了就吃鸡蛋和面包吧。哦!这七元钱你拿去买点生活用品,要常写信回家,读书不要太累着身子。”
仇超的眼泪“哗哗”地淌下,他的泪眼模糊了。
那一根麻花、七毛钱、一颗爱儿的母心、那渐的矮小的身影……
仇超抹了一把眼泪,毅然转身而去,又是坚定而冷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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