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信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执拗于写信、读信,是因为我相信,读过一封好信,就像听过一首好歌,看到一幅美景般赏心悦目。
第一封信是10岁那年,寄给我远离故乡小镇的父母。因为惹了外祖母生气,她已经四天不曾与我讲一句话了。我在惶恐中,写信向父母求援,请求他们回来将我接走。母亲回信给我,只一味地嘱我要好生认错,那陡然生出来要跟随他们在外飘泊读书的念头万万不可。外祖母不识字,她的静默源自于对我学习的要求,那时节仗了学习名次好,总是能从学校的阅览室借出一些杂志和小说回来囫囵吞枣的看。外祖母为此揪心我的课业要被耽误了,她在数落我的“不务正业”的时刻,我鬼使神差的把手中的小说扔到了屋外。这不啻于辱没家风和学风啊,我的外祖母惊愕的看着我,捡了书本回来,并就此保持了缄默。羞愧紧紧的攒住了我的心,逃避面对敦促我写出了生平第一封信。母亲的回信,令我清醒,我向外祖母道歉,她搂着我潸然泪下。
十七岁那年参加工作,由于远离了故乡,远离了父母,我更把写信读信看作是黑夜里离不开的一盏明灯,雪夜里暖暖的一簇火花。
有一天上班,受到老班长的批评,竟然就取了一个极端的办法排解心中的郁闷:离班而走。三天后,当我从同学家回到单位,见到老班长的第一眼,才恍然发觉我错了。他脸上聚积的焦虑已浓得无法在分钟内稀释,他只一味地嚅动着嘴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但我十分倔强,竟然不肯当面向他认错。
父亲知道了这件事,给我写来长长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人生的路上,没有谁是无过与无错的,紧要的是你怎样勇敢的走过去。向一个为你焦急,为你担忧的人道歉,绝对不是一件可笑和可耻的事……读着读着,我恍惚看见父亲正在伏案写信,那弓起的脊背在微微地颤动,他是在为如此不明事理的孩子担忧。我的眼泪就静静地落到了纸上。
梅兰婚后和丈夫分居两地,见我时有书信往来,便也雀雀欲试,伊始,信寄出了,三五天倒也有回信,四五封后,回信渐至拖拉,“麻烦,有事电话里说简单明了。再说,也没那么多词,搜肠刮肚,反而难受。”这天,梅兰拿着丈夫的信闷闷不乐,说:“你看,他倒好,把给他爸写信的事交给我了。这我那知道写什么啊?”梅兰看着我,突然笑了,“都是你惹得,不管,写信你帮我写。具体的事我问他以后填上。”有友如斯,能奈其何。那天大雨,我从赣北的雨季着笔,问及鄂西的天气如何,再到天气春夏之交老人适当养生,一气呵成,准时交差。“这不都废话嘛,看天气预报就知道各地天气了。问个好就行!然后直接说事,他想让他爸到这边来住。”没招,碰见没心没肺的朋友,写信对她而言的确不合适,“你这不能享受写信和读信的乐趣,主要还是写少了,每封信都有它的品质好不好。”
信的品质,只有在读信之后才晓得。读信如读人,读张张不一的面孔,读林林总总的世界,读坦荡,读情谊,读幽默,读趣味,读风姿,读精神,读喜悦,读悲哀,读忧伤,但更多时是读真诚。
我对所有的来信都是每信必复,因为我坚信信是真诚的交流,一来一往才有韵味。单向的流,必然会越流越涓细,最后觉到的只能是干涸的滋味。我对自己写出的信也都持有一个尺码:以诚相待,以心相交,无须沉吟,也不必斟酌,随意写来,信马由缰。因此,痛苦,一到笔下,即觉轻松;成功,一到纸上,倍觉欣喜。尤其是亲朋好友间的书信交往,没有嫉妒作怪,没有势力作梗,有的只是关心,是真诚,祝贺是发自肺腑的,批评是不留情面的。
不知不觉间,书信渐渐的淡出人们交流沟通的旅途,代之而起的是Email、QQ、MSN等网络工具,快速简捷的风格是传统书信所不能比拟的,而廖廖的阅读信笺或信件,都是我不习惯的。但事物的发展就是这样,进步的总是要替换掉落后的,没有谁能够抗拒事物的规律。从伊始喧哗网络的不安全性到如今“爬网成虫”的依赖性,可窥一斑。
但,万变不离其宗,在书信的旅途中,形式只是它的外衣,读信写信,才让人品味到了人生更纯净更真诚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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