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向卷毛讲起今天的经历,他说,你真是度过了一个journée de dingos。疯子日。
我觉得他这个总结非常到位。
中午去上班,5号线上有个疯疯癫癫的人到处乞讨。到了我跟前,跟我要水,我没理,又来碰我的手机。
被拒绝后开始说中国人怎么怎么样。
实在不想理这种人,怒瞪了他几眼之后,站起换位置了。
他还不罢休,不停地说,坏中国女人。
我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向所有人传达出很不爽的气场,一边觉得我的怜悯非常有限,成了个以自私冷漠著称的巴黎人。虽然这人大冬天光着腿,精神恍惚,渴得不行,我仍旧觉得他讨厌,因为他打扰我,骚扰我。
晚上去吃饭,有个女人,也是精神有点问题的样子,淡色的口红擦出了嘴唇,给人不洁的感觉。她缠着老板娘没话找话,喋喋不休的,其实说的是一些好话,有时近乎讨好谄媚,大约很寂寞,很久没被人搭理过了。但我在一边,全程都冷着脸,心想,要是她跟我搭讪,我一句也不会应。她一走,我就想要忍无可忍地问老板娘,这是哪来的女疯子。
想起张爱玲《烬余录》里写她照顾病人,有垂死的一个痛苦地喊整夜,归西前只想向她讨口水喝,然而她不管,只觉得烦和厌恶。
看得时候觉得她不免太冷漠,但最近逐渐明白,人类本身就是一种同情心非常有限的生物。张爱玲厌弃病人的时候,是人性扭曲的战时,而如今大多数人都生在相对安逸的环境里,却仍旧没有多余的包容可给。
又觉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总像是与外界的一切都有场博弈,你放松了警惕,对方就要进一步,你就得吃亏。这亏却也不一定是物质上的亏。我就算没有恶狠狠地瞪那个疯子,也不会损失两块钱。可是失掉了什么呢?
似乎是周身那道防线——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否则我也不会客气。我不是好欺负的那一类。
是而决不可示弱,不可容忍,免得他人越了线去。想想其实非常形而上。
不知道是因为我性格里有害羞的,习惯性掩饰的那一面,还是人人都是如此。其实后来想起,虽然那个饥寒交迫的流浪汉做了所有的这一切,我也强硬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但是出地铁的时候,手里握着他想同我要的半瓶椰汁,心里觉得有些难过,好像自己演了一回反面角色。
进入了社会,自动觉得自己要找一个位置。坚冷的,强硬的,盛气凌人的,要凌驾于一些讨厌的弱者之上来稳固。
是的,其实是弱者,但是加上讨厌的三个字,良心就很过得去。假装要善待不惹人厌的弱者,一面其实鄙夷着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那些,同是弱者的人。
是不是说,人类还是有这样的本能,要拼命攀爬,然后威逼利诱,想要被自己甩在身后的人乖顺。
还有个感觉:自身不够坚定沉重的时候,人多的地方真是不好待,总感觉集体的一种惯性向你压过来。在大城市,总被这股惯性推着走,想来应该轻松,心里却总是有种疲惫,大约是由无力感催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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