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别跑

作者: 爱吃鱼的不只猫 | 来源:发表于2018-12-10 19:12 被阅读36次

    1

    萧粲拿着一个有豁口的破瓷碗,里面装着三四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走进破庙。

    昨夜得来的钱都分给了沂水村的难民,今天等待她的只有馒头了,萧粲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一把坐在破庙的草席上,毫不在意的啃了起来。

    “哼!狗官,下次偷光你们。”萧粲忿忿不平的嘟囔道。

    今年临近秋收,一场大雨把庄稼都毁了,没办法,总不能吃发霉的粮食吧。朝廷赈灾的银两被贪墨了大半,分到每户不过二钱银两。每户都有五六口人等着张嘴吃饭,区区二钱银子能吃几天?

    她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帮助那些肥头大脑的贪官污吏刮刮他们肚子上的油水,偷盗来的财物也全部都捐献给了灾民。

    “水,水。”

    一道嘶哑的呢喃声突兀传到萧粲耳际。萧粲一惊,她在这座破庙已经驻扎好几天了,什么时候来了外人?萧粲顿时惊起,警惕的看向四周。

    破庙不过三间破露的房屋,一目全揽。突然萧粲的视线死死的盯住中屋一座破落的石像。

    石像高近三丈,宽两丈有余。一个长胡子老头笑呵呵的端坐在石阶上,左手拿着一个泥塑的葫芦,右手执一方芭蕉扇。

    萧粲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靠近石像。她不会武,手里拿着昨夜顺来的匕首纯粹是为了给自己壮胆。

    萧粲耳畔又响起了似有似无的呢喃声,不过声音如此虚弱无力,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萧粲快走两步,蓦然发现石像后方躺着一位陷入昏迷的男子。男子身着千金一匹的云锦,头罩白玉冠,脚蹬紫云靴。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面似刀刻,身份不凡。这乞丐窝里什么时候也惊现美男了?

    男子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泛白的唇时不时的抿起。修长的手被鲜血染红附在腰部,紧捂着伤口,可鲜红的血液还是越过男子的手不停的往外冒。

    萧粲打量完毕,放下手中的馒头,急急的跑了出去。也算他运气好,遇到了她,就连村头那只小黄狗也知道她最是心软,每次见到她都死咬着她的裤腿不放,非要把她怀里的干粮吞下大半才肯罢休。

    过了半个时辰,萧粲又急匆匆的跑回来了,左手持着一个破钵,钵里装满清水,右手拿着几株草药。萧粲将艾叶去了根,用石头捣烂,细致的覆在男子的伤处。

    萧粲给男子喂完水,目光掠过男子腰间玉佩,萧粲一把扯下,收在怀中,“遇到本大王算你运气好,恰巧本大王知道几种止血补血的药草。呐,这个就算是报酬了。”

    2

    苏言醒来就看到一双清澈剔透的明眸,突然惊起,不想扯到腰间剑伤,汨汨鲜血漫过伤口上覆盖着的草药,染红了白玉带。

    萧粲一身脏乱的袍子披在身上,脸上黑一块灰一块,完全看不清原来的脸色。她双手叉腰,气怒道:“你不要命了,本大王好不容易才找到几株艾草,全给你用上了,乱动什么。”

    苏言闻言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一起,极为嫌弃的将腰上的草药扫开。他自幼有洁癖,从不让外人近身,更何况腰间的捣烂草药上还沾染着泥巴。

    “你个混蛋,那可是本大王辛辛苦苦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的止血药。”萧粲怒急,吼道。气怒的她来回走动着,看不清颜色的脸紧紧皱在一起,像是一个肉包子。“好,好,你是死是活本大王都不管了!”

    苏言依旧不语,无视萧粲的怒吼,像是根本没看到萧粲。

    “有清水吗?”苏言看向萧粲,清冷的语气瞬间浇灭了萧粲心头的怒火,萧粲诧异的望着苏言,这个男子怎么可以这样,无视别人的情绪。

    “额?”萧粲一愣,将要吐出口的话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乖顺的回着,“有。”

    “拿来。”苏言一副上位者的语气吩咐着。

    直到把刚打来要喝的水递给苏言,看着苏言熟稔的清理着伤口,萧粲才回过神来,她干嘛要听他的话?萧粲一拍脑袋,想不出个所以然。

    3

    自那日萧粲救了苏言,破庙的就多了一名住客。只不过后来的萧粲怎么也想不明白,身有洁癖从小生活在金镶玉里的苏言怎么受得了和萧粲这个小乞丐住在破风漏雨的破庙里?

    “小乞丐,上次你做的叫花鸡不错。”苏言大刺刺的坐在破庙里唯一用锦缎铺就的石凳上,对着正在努力和枯木乱草做斗争的萧粲说道。身上的伤养了半月,就快愈合,他也可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只不过这个小乞丐却格外有趣,让他不忍离开。

    萧粲停下忙碌的身影,一记眼刀飞过,“……”

    “咳咳,我这重伤未愈,急需叫花鸡将养身体。”苏言脸不红气不喘的索取着自己想要的福利。谁能想到苏言一介亲王之尊,竟会对市井小民所食的粗鄙之物过食难忘。

    直到多年以后,萧粲想起两人相识的过往,问起苏言为何缠着她不放,才知苏言早已被一只叫花鸡收买了心。

    萧粲扑通一下坐在铺好的干草上,双目似刀,气呼呼的说道:“我不叫小乞丐,你要称呼我为大王,都说了八百遍了,怎么还记不住?”

    “你个吃货,不知道自己伤势未愈,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苏言闻言撇撇嘴,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望着萧粲,眼眸中委屈的神色控诉着萧粲的凶恶。

    萧粲无奈的抽抽嘴角,她最是心软,看到苏言如此表情就像看到村东头那只可怜兮兮的小黄狗。萧粲起身走到破庙外的大桑树下,挖出一个破旧的脏兮兮的包裹,对着手中破旧的包裹一阵抽打,直到包裹上的土灰纷纷落地。

    萧粲毫不在乎的将那个破包裹斜跨在肩上,冲着破庙里朝外张望的苏言喊道:“吃货,走了,本大王带你去吃好吃的。”

    时至暮秋,桑树老绿仍在,秋风抚过,簌簌桑叶飘落。萧粲站在暮秋之景里,那破旧的衣袍和黑灰的面容怎么也掩盖不住她明媚至极的笑容。

    萧粲带着华衣金贵的苏言去了桑林村,一个处于天子脚下,任由贪官污吏贪赃枉法的受害之地。而萧粲破包裹里赫然装着白花花珠玉珍宝,萧粲这个小乞丐没有金钱打理自己,却毫不犹豫的拿出珍珠宝玉散给难民。

    桑林村的萧粲完全是一个香饽饽,王嫂邀请喝个茶,李伯携着吃个饭,连村里的孩童们都争相转告: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几天来,晚上萧粲从来都不在,原来是打家劫舍去了,苏言目光追随者开心大笑的萧粲,心想道。打的是贪官,劫的是富绅,受益的确是穷苦百姓。这个小乞丐还真是不错,只不过脾气有点坏。

    苏言靠在村角一颗大树上,望着全身笼罩在金色秋阳里浑身散发着圣洁气息的萧粲,暖暖一笑,惊得山河失色。

    落日的余晖消散了很久,萧粲才抱着大包小包村民们送的自家做的吃的踱步而来。

    萧粲眉开眼笑的冲着苏言说道:“怎么样?本大王厉害吧!这么多吃的,估计四五天都不用愁了。”

    苏言幽怨的说道:“我还没吃饭。”

    萧粲连忙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酥茶饼,递给苏言:“呐,刚才想喊你一起去牛二婶家吃饭来着,谁知找不到你了。对了,从来到桑林村就不见你踪影,你去哪了?”

    苏言答非所问,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道:“我还没吃饭。”

    萧粲神色一僵,感情她是救了个大爷,无奈的把酥茶饼放进包袱里,用温软的语气说道:“那我回去给你做叫花鸡?”

        苏言:“快走!”

    萧粲额头一排黑线冒出:“……”

    萧粲和苏言走在城外山林小道上,夜间的风寒冽起来,萧粲看着前方突然加快脚步的苏言,无声的笑了笑。

    猝不及防,夜间突至的寒光闪花了萧粲的眼。

    4

    萧粲受伤了,帮苏言挡了一剑,正中腹腔。

    是了,那是刺杀苏言的刺客。

    他本是皇家四子,自小便天纵神武,聪慧机敏,不到十岁之龄就破格被封为王,号宁。可这尊贵的身份却让他屡屡受险,这次便是被他二皇兄诬告谋反作乱,只因证据确凿,父皇一道圣旨便让他下了大理寺监牢,可大理寺卿是二皇兄的人,他怎会乖乖下狱,于是便逃了出来,并暗中搜集着污蔑他的证据。

    尽管苏言连日来待在破庙里没有外出,但刺客还是找到了苏言的行踪。当夜突袭,萧粲扑身而上,救了苏言,伤了自己。

    苏言带着受伤的萧粲一路打,一路逃,等逃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时,萧粲身上的血已经将身前的衣物染红了大片。

    萧粲早已经昏过去了,苏言一件又一件的解下萧粲的衣衫,却发现一份藏在衣襟里的文书,血色染红的文书上,依稀写着:宁王苏言,身为皇嗣,暗中谋逆,收兵敛财,实为大逆,着大理寺……苏言呆了半晌,原来她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宽大的衣袍下萧粲身形纤细,柔弱无骨。直到苏言手下一片温软,苏言一惊,才知:红妆偏爱男儿装。

    或是当时大难不死从破庙醒来看到的一个清澈无垢的眼神,也或是她屡次被他气到无可奈何的神情,又或许是她救济灾民是温暖干净的笑容,苏言想着:这个女子,无论她是美是丑,家室背景怎样,他此生都不会放手了。

    5

    萧粲再次睁开眼已经是三天后了。

    一个陌生的房间,陈设简单,极具典雅,袅袅香菱铺挂,额?这是女子的房间。

    萧粲抬手,似是要挡住不打招呼穿窗而来的阳光,蓦然发现,她手臂上的衣袖分明是女子才着的宽广绫袖。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言衣袂飘飘的走进屋,坐在床边小心的询问着萧粲。

    萧粲看着苏言紧张的神色,恍若隔世。原来她还活着,没被阎王爷收走。

    苏言坐在床头,凤眸灼热的看向萧粲,“为什么要犯险救我?”

    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大概是不想这么优秀的人就此身陨吧?“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了也就死了,也没有人会伤心。”

    蹭的一下,苏言眼中的火热退去了,却冒出丝丝怒意,“你不能死,你也不会死的,我不允许。”苏言咬牙切齿郑重说道。你若是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苏言气冲冲走了出去,剩下一脸茫然的萧粲靠在床头,摸不着他生气的缘由。

    不一会儿,恢复的往日的温凉无畏的苏言清又出现在萧粲面前,只不过手中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粥热气腾腾。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苏言问道。

    “知道什么?”萧粲一脸不解。

    “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是大理寺倾力捉拿的罪犯。”苏言搅动着手中的粥,似是让它凉的快一些。

    “你来到破庙后的第二天,我上街买药,不小心看到墙上的告示。”萧粲轻轻活动着双肩,唯恐触及腹部的伤口。不知躺了多久,双臂都发麻了。

    “也是,你这般尊贵无比堪比日月的人就该有着那样的身份,宁王爷,这段日子和我屈居破庙怕是憋屈坏了吧?”萧粲笑了笑,问道。

    “苏言,我的名字。”粥似是凉了些,苏言舀起一勺,递到萧粲嘴边。

    萧粲默默咽了口口水,眸中惊讶的神色再也藏不住。她手臂还在发麻,可这碗粥她是该喝还是不该喝。萧粲思量的一瞬,缓缓张开了嘴。怕什么,反正之前都是她喂他啊。

    “我很荣幸,在破庙的这些日子我很荣幸。”苏言语不惊人死不休惊得萧粲一口粥没咽下,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呛的萧粲咳了几声。

    哪有这样的亲王,放着大把金窝银窝不爱,却喜欢她的破庙。

    “慢点喝,我又不和你抢。”苏言放下那碗粥,轻柔的为萧粲拍了拍背。

    萧粲缓了缓,将咳意压下,双臂不麻了,她端起床头那碗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苏言,你还没问过我叫什么吧。”萧粲抬起头,问道。

    不等苏言回答,萧粲接着道:“我叫萧粲,我是相府的私生女。”私生女的名头那么难听,不被世人接受,不知怎么她就这么直白的告诉了他。

    苏言望着萧粲平静的目光,心中似是有一只无名的手,轻轻搅动着。

    “我娘是青州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当时遇到一位上京赶考的俊秀书生,顿时芳心永驻,不顾家人反对,毅然与书生私定终生。可是,”萧粲讽刺的笑了笑,“可是,书生一举夺魁,高中状元,被当时权贵之家看中,招为良婿,平步青云,眨眼间就忘记了与他私定终身的痴情女子,甚至后来官拜丞相。书生却是风光无限,娘亲好像就越是破落不堪。更糟糕的是,那时已经有了我。”

    萧粲眸光乍凉,细细破碎的光线惹的苏言心中痛楚又多了几分,听到萧粲不带感情的讲述着自己娘亲的事,无以言说的悲恸涌上来,又沉下去。

    “我不知道那是一份怎样的感情能使娘亲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承受着未婚先孕的名头将我生下来,含辛茹苦的养了我十六年,也不知道这十七年里娘亲是怎么守着盼着静待希望的光芒一点一点幻灭,后来,娘亲撑不住了,便去了。”

    “萧粲,别怕,有我。”苏言用力握着萧粲干瘦的双手,用坚定的目光支撑着她。

    萧粲心下一颤,看着苏言一派认真之色,那深邃的目光似是要将她吸了进去。眸色初动,光映玉颜,皎皎生辉。

    怎么办,娘亲,阿粲心动了呢?

    6

    初至寒冬,万物凋零。

    南山郡下,南山之角,萧粲住在这里近两个月,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

    苏言知道了她几次前去相府想将娘亲的骨灰入萧家祠堂,可次次未果,甚至被丞相夫人暗中打压,于是便藏身在京都城外破庙,遮其容,化身为小乞丐,得以逃脱。萧粲也知晓了苏言被自己亲人谋划诬告谋反,刺杀连连,只为争夺那至高无上的座椅。

    苏言有苏言的任务,她有她的使命,他们都有自己没完成的事。

    可是苏言却未能料到萧粲伤好以后就此不离而别,他背着罪犯的身份暗地里发了疯似的找她,从破庙到桑林村,从南郡山到京都,从不知名的村落到京都各处山谷,可是他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似是忘记了自己的洁癖,竟双手糊满泥浆做了一只叫花鸡,他不知看着萧粲做了多少次,自己竟然也就学会了。只是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滋味。他想着,为什么自小锦衣玉食的自己那么喜欢叫花鸡,原来他不是喜欢吃叫花鸡,而是为了停在她身边找一个借口。

    好几个夜晚他也回到破庙,只是静静的看着以前两人依偎取暖的那张破草席,他不敢坐上去,他怕旁边他刻意相让的位置没有温度,也没有那个自称为大王的人在浅笑低语。

    往常的苏言是正直的,是无私的,是坚韧的,然而,当苏言遇上了萧粲,他却可以是委屈的,是可怜的,是虚弱的。他在他最狼狈的时候遇上萧粲,他很庆幸。可是他也很不幸,在他收集好被诬陷的证据即将翻案恢复身份的时候竟然把她丢了。

    苏言一直以为是自己把她弄丢了,可是当萧粲这个活生生的人满身绫罗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知道,不是他把她丢了,而是她不要他了。

    7

    她那日不告而别后,带着在破庙掩藏好的娘亲的骨灰再次来到了相府,和往日不同的是,她再没被赶出去,而且顺利将娘亲的骨灰呈于萧氏祠堂,因为她手中掌握着一个至关重要的筹码,是的,她拿走了苏言暗中搜集的为自己翻案的证据。

    这是她以此相谈的筹码,宁王深受皇帝厚爱,若其得知苏言是被诬陷的,那苏言翻身就指日可待,只不过君王善疑,这件事苏言不能出头,由丞相去做最为合适。

    萧粲带着丞相找到苏言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完了,苏言冰凉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脏,仿佛在说:瞧?你不也是为了这身绫罗锦衣而背叛了他。

    于是,萧粲娘亲的骨灰入了萧氏祠堂,她完成了娘亲毕生的心愿,苏言翻案又成为了大夏尊贵的宁王。而丞相府得了一个宁王妃之位,算是皆大欢喜吗?萧粲抬头望了望天,天也不能回答她。

    政和十年,君降圣旨:萧家贵女,恭顺淑德,德仪有容,品貌端芳,才华出众,今,特赐予皇四子宁王苏言为妃,择日完婚,钦此!

    传旨太监领着一荷包银子笑呵呵的走了,留下相府正厅一众如花美眷依旧惊讶的跪在前厅,不多时,叽叽喳喳的恭喜声像是要炸翻整座正厅,也顺便炸翻了萧粲早已预料的心。

    萧粲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宁王一朝翻身,洗清冤案,上头那人必会好好补偿一番,对宁王的要求虽不说是有求必应,但宁王看上了哪家千金,这圣旨还不是说赐就赐。

    可是萧粲却对这早已知晓的结果感到颇为无力,颇为痛心。传旨太监尖利的声音一直旋绕在萧粲的脑中,刺的萧粲是脑中空白,心中发苦。萧粲以前一直不确定她对苏言是什么感觉,直到现在才知晓,萧粲爱上了苏言,那个似清风霁月、风华绝代般的男子。

    可是她却不后悔,不后悔亲手帮苏言勾搭上萧瑜蓁。

    桃花纷飞的季节是属于萧瑜蓁的,而不是她萧粲的。

    午后,萧粲收拾好几件衣物,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她娘亲的骨灰已经入了萧府祠堂,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毕竟这萧丞相府从来都不是她的安乐之地,她也永世不能忘记第一次找到萧府时是被府中的护卫乱棍打了出去。

    高门大户,红墙绿瓦,权贵之家,钟鸣鼎食,这一切,萧粲自认为作为萧府私生女的她无福消受。

    萧瑜蓁携着大军浩浩荡荡来到萧粲暂住的青坞斋,阵势之大实是萧粲所见之最,春风拂过萧瑜蓁的粉妆衣裙,裙上绣着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蝴蝶展翅欲飞。

    现在的萧瑜蓁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娇嫩欲滴,她脸上明媚的笑意恍惚了萧粲的眼。

    萧瑜蓁亲切的拉过她的手,那双手纤纤柔嫩,玉指葱白。不似她的手,微黄干瘦,略带薄茧。

    “妹妹,姐姐如今被封为宁王妃倒是应记妹妹一功,若不会妹妹当日规劝引荐,姐姐怕是如今也不能得愿。”萧瑜蓁笑的真心,素手一挥,院中丫鬟小厮一字排开,手中托举丝帛锦缎,首饰头面,素华锦衣,数不胜数。

    “姐姐要真是想感谢妹妹,不妨将这些东西换做银票再来答谢妹妹,姐姐也知道妹妹生来贫贱,用不得这么好的东西。”萧粲自嘲的笑了笑,毫不在意的索要着应得的谢礼。

    萧瑜蓁含笑的脸上一僵,随即应了下来。寒暄几句,萧瑜蓁带着一堆奴仆又浩浩荡荡的回去了。

    萧粲拿着银票离开了,青坞斋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除了丢了一颗心。

    8

    夜,月出,皎洁莹透,温柔的以色示人。

    苏言伟岸的身躯立在大梁国都巍峨的城门上。月色剔透,抚摸着苏言欺霜赛雪的面庞,似是情人的手。

    远处,萧粲一袭青衫踏马而来。

    骑术不错,比起上次她敷衍的学习马术,眼前的少女就像突然拿到了通关文牒,霎时间精通了骑术。苏言认真的想着在南山郡他耐心的教着眼前少女初次骑马的场景,会心一笑。

    他严肃,她耍赖;他认真,她跳脱。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历历在目,难以忘记。她时不时逮着机会就会抚平他蹙着的眉头,以着大人的口吻训斥他:苏言,不许皱眉。你的眉毛这般好看从今天起就属于我了,要是皱坏了你怎么赔给我?

    真是个傻丫头,眉毛怎么会皱坏呢?不过,从那以后,苏言不论遇到多么棘手的事情却是再未皱过眉。

    她总是这么聪慧,他教给她的东西往往一点就通,不用多费心思,除非她另起心思。就像,在他面前,她总也学不会骑马。

    苏言的目光温柔的凝视着越来越近的青衫少女,月色越发莹亮,甚至他都能看清骏马上的萧粲微蹙眉头,紧抿朱唇。

    她又不开心了,往常她不开心时也是这幅表情。

    苏言皱眉想着,足尖点地,飘逸的身影从城楼落下,堪堪落在萧粲疾行的身影前。

    萧粲立刻用力拉住马缰,马蹄四起,胡乱迈了几步,骤然停住。

    萧粲赶忙拉紧缰绳,怒声吼道:“混蛋,不要命了……”

    夜风徐徐飘过,吹散萧粲吼出的话语。

    看,萧粲还是这么霸道。苏言凤眸紧紧锁住马上的人儿,不作言语。

    萧粲看见苏言的身影猛然一僵,月色笼罩下的苏言依旧这么光彩照人,清扬俊逸,只是多出一丝迷离的气息,迷离到她看不清苏言脸上的神情,萧粲张开的唇瓣似是僵住了,只能把想说的话往肚子里咽。

    “骑得不错。”苏言面无表情的看着萧粲,凉凉的说道。

    “……”

    “你要走?”

    “……”

    “怎么?利用完了我就这么走了?”苏言眉头一挑,讽刺的说道。

    “我没……”萧粲咬了咬唇,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利用他的女子吗?萧粲的心抽搐着,疼了瞬息,连呼吸也紊乱的几分。

    可是她也只剩下自己了,再也没有别人了。萧粲眼神一敛,随即坚定的看向苏言,勾唇轻启:“对,宁王当为自己能有这么大身价而感到欣慰。”

    “说到底不过相互利用罢了,宁王也不必急于找小女子麻烦。”萧粲认真想了想,他们之间的确是相互利用,苏言得已脱罪,她的功劳也是很大的,她没找他要报酬就很不错了,她不欠苏言的。

    “也是,本王能够东山再起倒是全凭萧二小姐的能言善辩。”苏言语气怪异,萧粲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随即不在言语。

    两人对峙半晌,彼此视线交汇,谁也不曾逃避。

    天际,一道乌云飘过,遮蔽了半个月亮。月色愈发迷离,萧粲再也看不清苏言脸上的表情。

    “走吧!保重!”苏言侧身相让,温柔的对着萧粲道别。苏言很想伸手为她抚平眉头,就像以往她对他做的那样。可是,现在,他不能。

    萧粲惊愕的呆住了,那一瞬间,她以为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宁王,而是那个在南山郡教她骑马射箭的苏言。

    可苏言从来都是宁王,现在更是萧瑜蓁的宁王,以后,萧瑜蓁会被称为苏萧氏。

    “苏言,我萧粲不欠你什么。”萧粲郑重的说到。驾!萧粲马鞭一挥,策马而起。

    不欠他什么?怎么可能?苏言目送萧粲远去,只一眼,越过千山万水。

    9

    一年后

    萧粲一身破烂的衣衫,遮脸的黑布下是一张摸的乌漆的小脸,全身上下也就只有一双璀璨的星眸还勉强看得过去。

    她爬过南山郡陆员外家的外墙,蹑手蹑脚的向内院的库房摸索而去。

    这陆员外是一位大富绅,一位极其黑心的大富绅,黑心到将他所有米铺的米粮都掺了一半的米糠,萧粲不偷他家库房,简直天理难容。

    层层乌云遮天蔽日,天黑的一塌糊涂。花圃草丛中也静谧的蟋蟀虫鸣不闻。萧粲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分辨着库房门锁锁眼的位置。这破天气,一会不会要下雨吧,她还是抓紧干活,完事了赶快回去睡觉。

    萧粲三两下就拿一只发钗开了锁,轻身闪进房门,缓缓关好,转过身来,却是顿时僵住,浑身血液凝固,心脏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到天上去了。

    屋内霎时间灯火通明,只见屋内正中央一位身着月牙白锦缎的男子坐在圆椅上托着一盏上好的青花瓷正在浅尝慢饮,昏黄的灯火到是趁的男子手指修长素白。男子抬起头来,冲着萧粲笑了笑,正是苏言。

    “来人,将这夜闯陆府的小偷押到回去,本王要亲自审问。”苏言放下茶盏,温凉的话脱口而出。

    萧粲定定的望着苏言,喉咙滚了滚,终是没说一句话任由着王府侍卫带了下去。

    萧粲双手被缚,暗暗打量这温雅光亮的房间,心里突突跳着,犯了偷窃罪难道不应该被关进大牢吗?把她带到这里是要怎样?而且这里她曾经住过。

    萧粲正胡乱想着,苏言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苏言润湿了巾帕,一言不发的朝萧粲脸上胡乱抹去。苏言粗鲁的动作弄疼了萧粲,细碎的呼喊声从萧粲口腔溢出,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出。

    苏言温凉的眸光落在萧粲脸上,轻轻哼了一声,“呵!你也知道疼?我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萧粲闻言心下一痛,眼睑低垂,遮住眸中暗淡的神色。

    苏言缓下来,轻柔的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污渍,“萧粲,你可知道当初你不告而别我是怎么样的心情?你一身绫罗绸缎带着丞相来到我面前将我推给其他女人的时候我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夜你纵马轻扬而去似是与我此生不复相见的时候我又是怎么的心绪?萧粲,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它会不会痛?”

    “哼,可是你可知,就算你这般待我我也是舍不得你疼的。”苏言为她整理好,露出一张明静笑靥的小脸,解开缚住她双手的绳子,轻轻按摩着她的手腕。

    萧粲抿了抿唇,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三个字脱口而出,“对不起。”愧疚伤感的心绪再也压制不住,蔓延上来,萧粲的心顿顿的疼着。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要的是你欠我的东西。你说错了,你并非不欠我什么,你可知道你欠了我好多好多,多到你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萧粲鼻头闷闷的,抬起眼小心的问道:“我欠你什么?”

    苏言轻声笑了笑,不顾萧粲一身破败衣衫,将她环在怀中,柔声说:“你还欠了我一个王妃。”

    萧粲心中痛意散去,暖意袭来,可是想到那张赐婚的圣旨,却猛的将这个温暖的怀抱推开,“可是,皇上已经为你赐婚了,虽然这一年未传出你大婚的消息,难道你想让我做你的妾吗?”

    苏言怀中香软退去,皱着眉表达不满,可听到她嘴中蹦出来的字眼,顿时气得一笑,“真是个傻瓜,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我也只要你一个。圣旨中只言萧氏贵女为宁王妃,难道你不是萧氏女吗?”

    “可是丞相府会同意吗?”萧粲更加不安了。

    “我想娶谁由不得他不同意,你以为我这一年都白活了?”苏言霸气放话,“这些事你都不用管,天塌了有我苏言顶着。我问你,往后余生,只做我一个人的大王,可好?”

    “好!”萧粲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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