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又向另一个红袄客骈出无名指小指道,“这第三、第四嘛。乃方姓之人自恃天生神猛,杀我骡子,实在欺人太甚!要知道彼我之间,素昧平生、夙不相识,无冤无仇,他却自作主张杀我骡子,这是反客为主,侵犯属权!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的骡子该死,那也得由我这个做主人的亲自动手执行刑罚啊,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何况我这头骡子本就不该至死!哼,还有哇…
…至于他的马自当相对别论!你们想想看,我当时失去了爱骡,心情是如何的沉痛?于是乎,我当然就会使出绝杀,对他的坏马痛下狠手,为爱骡报雠雪恨,以慰它在九泉九幽,安息瞑目。所以,他的马是活该被杀死的!”
隔了少停,这个洋洋洒洒、发表长篇大论得意忘形、从心所欲的大少爷又对着众人伸展了一下大拇哥道,“至于第五条嘛,还是那句老话,这匹死马它是劫数如此,在劫难逃,如之奈何?我命猎奇杀了它,正是顺应天命、替天行道!”
最后,他总结性地做了一个大体的归纳道,“既然有了这五大原缘由,你们当不难理解我做下这个结论的原因之所在。于是,你们就更应该赔我的骡子,而我呢,就理所当然地不用赔你们这匹马骝了!”
他满口的胡说八道、歪理邪调,却还自鸣不凡、洋洋得意,直把那虬须红袄客激怒得环眼圆睁,举鞭欲砸!
方姓大汉此时却反而冷静下来,忙用眼色遏止了虬须汉子的过激,向那少爷忍气吞声地道,“公子哥儿,这骡子既然已经被我失手打死,要它重新活转来已不可能,不如这样,你这骡子值多少银两,俺们加倍赔偿就是。不知公子意见如何?”
那少爷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加倍赔钱?我家有的是钱,钱我可不在乎!不过,瞧你说得可怜巴巴的,也确实没有那回天救死的本领。也罢,就念在你这较实性子,我就不再跟你计较了。
这头骡子是我花了二两银子买的,原本只为和猎奇一道骑着好耍的。没想到,还没怎么玩过瘾,就给你一个莽撞打死了。算了算了,你就照着这个原价赔我得了。我也懒得再跟你们多费口舌。”
一听这话说完,那些红袄骑士们全都一怔,就连远在百步之外伫立张望的“中原镖局”各人原本认准他这是“敲竹杠”的断定都因此立时推翻。他们对这个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无理取闹不着边际而且自命不凡的少年公子此时的想法只是:只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路?单看他那个家人的身手,便已经来头并不简单!
那方姓大汉也再没心思搭讪那少爷,自怀里取出二两一锭银锞递与那猎奇。他望着横在地上那爱马的尸体长叹了一声,骗腿上了虬须大汉的马背,与他共乘一驹。那少年嘻嘻一笑,拱手朝众红袄乘客们团团一揖,朗声说道,“各位朋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人在江湖,相逢是福。今日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他和那猎奇二人齐退至官道旁边。
日倾西桑,天幕敛炽。蓦听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汹涌奔来,又是好几十骑红袄人策马扬鞭纵骑驰骋而来。当先一人望见方姓大汉等人,立时高声唤道,“方郭三,你们还在这里?”
那方郭三苦笑一声道,“却是一言难尽。”
双方对话之间,另一群马队已经奔到面前,为头那人却是个妇女,她一勒马缰道,“什么事情?”
方郭三道,“刘二姐莫追问,还是待俺沿路上细细说与你听吧。”
当下两队红袄汇成一支,齐声呼咋之下,但见马蹄踏处,纷纷蹈尘而去。
“哎,少爷,我好生弄不明白。怎么你当真问人要二两银子?”猎奇拨弄着马鞭冲那少爷闪着眼睛。
那少爷笑道,“他杀了我的骡子,骡子确确凿凿卖二两一头,我可是一个子儿也没冤他的。”
猎奇道,“可是,这头骡还没完全长大,值不了行价。还有就是,它只是我们在路边顺手偷来的啊!我们连一个子儿也没出过哦。”
那少爷嘿嘿地一乐,说道,“傻孩子,干嘛把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要含蓄,含蓄,知道吗?嘻嘻,不过……照这样看来,那咱们岂非就是净赚了这二两纹银了?”
猎奇一听,大觉在理,连连拍手称是。
正在这主仆二人乐不可支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高喝,“唔呀,敢情俺那口好牲口是让你们给偷了!”
少年主仆二人顺声看时,正自看到了“中原镖局”那招展的旗号。那猎奇信口念道,“中原镖局?嗯,谁在吆喝呀?”
张仲明咧开大嘴道,“俺!”
那少爷道,“哼。”
猎奇一脸微笑地问道,“可不是!你是哪个?”
张仲明道,“我就是骡子的主人来着!”
猎奇忙喊道,“少爷少爷。”
那少爷道,“嗯?”
猎奇把手指着张仲明道,“他说他是骡子的主人的哪个来着——嗨,骡子!”
由于这小厮的话说得太快,又加上“来着”和“骡子”语音相近,猎奇又故意存心混淆含糊,张仲明一时没听清楚,只当他也是说自个儿是骡子的主人来着,当下更觉开心,大咧咧的打了个哈哈道,“不错,正是如此!”
那少爷“扑哧”一笑,道,“你这人究竟怎么了,竟承认自己是一头骡子?”
猎奇“哎呦”一声,说道,“都说有句骂人的话,叫做‘蠢似驴骡’,起先我还老不爱信。至今日才知道原来还有比驴骡更要蠢笨的人物。”
张仲明怒道,“黄口小儿,你胡说什么,可知老爷俺的大名?”
猎奇嘴巴一张,后退半步道,“少爷,原来这位竟是一位大老爷,刚才咱们不小心故意冒犯了,我好害怕啊!”
那少爷摇头晃脑地道,“‘威震中原、一棍千斤’张仲明、‘枪挑春秋’杜子牧,‘中原一叶’叶霄……”他边看着“张”“杜”“叶”三面镖旗,边自念叨道,“名号倒也颇有点那个。但,你们又可晓得我是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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