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电脑上敲下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幢稍显破败的土砖房又出现了。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它,我甚至讨厌它,憎恨它,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它。这个老掉牙的家伙,和它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我几乎没带过同学回家,可见我有多嫌弃它啊。
可我最近经常想起它。
它甚至一声不响就来到我的梦里,带着它残破的躯体。脱落了石灰的泥砖墙、坑坑洼洼的水泥地、刻着我豪言壮语的小木门、两米高的围墙,红砖青瓦,还有满院子的荒草。
在梦里,它一句话不说,而我却在几米高的草丛里打转,拨开一株,眼前又是一株,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草,密密麻麻,高不可测。我开始四处扒拉,不停地往前跑。终于,当我快要逃离这片草海的时候,我看到熟悉的木门,门栓拉开后,满目都是荒冢,数不清的荒冢,一个个像是小土丘似的从地里冒出来,没有石碑,没有花,坟头上只有青绿青绿的一汪草。而它们,正向我袭来,几个呼吸的功夫,我还没来得及大叫一声,就被那无边无尽的野草吞没了……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刚好是凌晨五点,透过窗户瞧见半边天空呈青灰色,很罕见的没有听见鸟叫。闭着眼睛,开始回忆刚才那个梦,回忆那幢老房子。
它是座土砖房,背靠大山 。推开院子的大铁门,就看见一口水井,井边的铁钩上常年系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如今井成了口废井,桶也风化得不成样子。靠着井的是的杨树,风吹起时,杨树叶摇着身子就掉落了,一些浮在井面上,还有一些被吹的到处都是。
整个老屋,我最爱这个院子,爱这口井,爱井边的杨树。小时候,每当同学问我,你家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总会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长着一棵很大的杨树,还有一口很大的水井。那时候,我觉得“很大”这两个字比“辉煌”还要好。
我讨厌踏过院子走进房间,走进密不透风、潮湿泥泞,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到处是剥落了墙皮的黄色泥土墙的房间。每当我躺在床上,看着蒙了一层薄膜的天花板,听着老鼠在上面屑屑索索的声音时,我心里对它的厌恶就开始升腾。
无数个夜里,他们摔桌子吵架的声音、刺耳的骂人声伴随着老鼠的活动声一起涌进我的耳朵,我会立刻躲进被子里,蜷着腿,假装自己也是一只老鼠,顺着薄膜爬到屋顶上,逃离这所房子。
我实在不愿回想有关于那间房子的事情,那都是些破败的、杂乱的、无助的、丑陋的记忆,这之间掺杂着我的眼泪、痛苦、孤独和绝望,它们和快乐无关。我可以很笃定的告诉你们,那间房子没有发生过一件快乐的事。是的,一件快乐的事都没有。
如果真的要算起来,那大概是清晨六点的时候,我就着青色微白的天光,在院子里等一场日出。看着青蓝色的天空慢慢变成淡蓝,几缕浮云游荡不停,红霞从地平线另一端出现,半轮红日逐渐跃出山林,然后就静静的瞧着,远处农家的炊烟从烟囱里缓缓升起。
关于老屋,我只有这样一种算不得愉悦的回忆了。
可直到去年年底,我才搬离那里。整整二十三年里,我没有一次喜欢过那里,后来我也不喜欢过一个叫“家”的东西。
老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