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咻咻地去找上帝理论。
哦,不该叫上帝的,按我们当地话应该叫他老天爷,也就是《西游记》中孙猴子经常欺负的玉皇大帝。
当然,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像泼猴一样叫他“玉帝老儿”。我先是对着那高高的座位磕了头,立起身,就朝那座位上红光满面白发白须的老头儿埋怨起来。
“老天爷,你太偏心眼了吧,我抗议!”
“抗议——?”
那老头儿还没说话,便被座位后面蹦出来的一个小孩子撵了下去:“没你事儿了,好玩,今天来了个抗议。你边儿去!”
啊——?
我惊讶地望着那白发老头儿,难道这鹤发红颜的慈祥老头不是老天爷?
那老头儿低着头,谦卑地对小孩子儿拱着手,乖乖起身,垂立在旁边。
“你是老天爷?”
我吃惊地问那小孩儿。
“我当然是,你抗议什么,难道我不该是老天爷?”
我瞅了瞅四周的人们,看他们一个个屏声静气的样子。
可我实在想不到,打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到爹娘一辈辈人恭恭敬敬烧香磕头的老天爷竟然是个孩子。
“你……,你……真的是老天爷?”
老天爷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看我傻呆的样子兴奋得手脚乱舞。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样子。
“你以为老天爷就得是老头儿,无趣,无趣!我告诉你,天天坐这硬梆梆的椅子上实在无趣,天天听够了你们的假话耳朵都磨起了茧子,我就让那老儿替我坐在这劳什子上受罪……你说你抗议,快说,快说你的抗议!”
“假话?谁敢对你老天爷说假话?”我纳闷儿。
“当面的赞美都是假话儿,哼!”他鄙夷地回了一句。
我于是把我满肚子的牢骚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我受够了,当人太没意思,没一点意思!”我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想不到老天爷竟然也附和着说了一句:“是没意思,我天天守在这天宫里,守着这硬梆梆的椅子,一天到晚听着你们的赞美也很没意思。”
他离开椅子,牵着我的手离开椅子。
几位随从想跟着老天爷出来,被他白眼狠狠地瞪了回去:“你,过来,坐在这儿!”
那白发老头儿应了一声,乖乖地坐到那高高的座上去——我觉得那老头才更像老天爷样子。
他把我领到一个大厅里:“你不是过够了你现在的日子么,现在,我给你三次机会,你可以重新选择你要的生活。”
他带我走进一个极小的房间。这房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四面墙上各开着一扇门。
“你想推哪扇门,就进哪个屋子里。记住,只三次机会,三次……”
我暗喜,太奢侈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够了,只要不是现在这种不死不活的日子就可以,他竟然给我三次!
我毫不犹豫地走向一面墙,信手就推开了一扇门,进去。
钱!金子,银子,珠宝,首饰……要什么有什么,我成了天底下最富有的人!
我有钱了,老子有钱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老子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啦!
我狂喜,把那一摞摞的钱踩在脚下,把那一堆堆的金条银块的踢得东倒西歪,甚至拿那花花绿绿的纸钞票擦屁屁。
我过了一段相当幸福的日子。然而,我很快就厌烦了——成天围着钱转,身边突然挤满了无趣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我似乎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多亲戚这么多朋友这么多铁杆粉丝。我去哪里都躲不开他们,躲不开他们的赞美巴结和媚笑……全天下都是赞美,赞得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
我受够了,决定出去。毕竟我还有两次选择,完全可以试试其他日子。
我走出门,叹着气。那个叫老天爷的小孩儿坏笑着看我。
“还两次,记住,只剩两次!”
我立在小屋正中,看剩余的三面墙,我想从小门上看出些什么东西。
想了一会儿,我郑重地推开第二扇门。
冠冕堂皇,风流倜傥,道貌岸然,我俨然成了社会名流,精英上层阶级。
每一句话似乎都讨论整个人类的命运,我们一天天集会,演讲,辩论,表决,签文件……然后各种各样的酒会,舞会,俱乐部,会所、庄园……
一天天穿梭,五大洲四大洋,飞机二号,豪华游艇,名车列队如蚂蚁。
各式各样的酒,各种肤色各种风情各种年龄的美女,当然也有个别家伙口味重,每天换手纸一样的换来换去的是帅哥……
斑斓灯光下,柔柔乐曲里,幽暗舞池中,套房包间内,我天天和各色人谈笑风生,做着桌面上不做的交易。
我很陶醉,陶醉于酒,沉迷于风味美女,穿梭在异域风光中,我一次次感谢老天爷,感谢上帝,感谢一切给我这些的神灵。
但我渐渐受不了了,我看那酒越看越像血,那美女越看越像蛇,它们泡着我,盘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酒中被泡着的蛇,别说亲近,远远地望见美女影子两腿根就战栗……
我颓着脸儿,灰灰地走了出去。
“怎么样?”那小孩儿依然坏坏地笑着问我。
我摇头。
“还有一次机会,最后一次,这次你进去可就再也出不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不能。除非就放弃最后一次机会。”
我想了又想,仔细回忆刚才推开的两扇门。
“好吧,我放弃。你回答我,哪儿是天堂,哪儿是地狱?”
那家伙咧着大嘴,身子竟然蹦起好高,似乎我问了一个很好笑的问题。
“那就是天堂啊!”他指了指我去过的两扇门。
我点头,嗯,确实是天堂。
“那哪儿是地狱?”
“你觉得那不是地狱?”
哦,一个人的天堂或许就是另一个人眼里的地狱。
我点头,又摇头。无奈地叹气。
“你没机会了!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下去!”
话没落地,一只脚倒飞了过来,重重地把我踹出了屋子。
大厅不见了,天宫不见了,那个小孩子模样的老天爷也不见了,我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迅速下坠。
“你还是做人吧,做回你自己……”
一个声音悠长,悠长,伴着下坠的风声灌入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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