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老师

早上醒来，才六时许，大院静悄悄的。偶闻小鸟“槟榔青”的啁啾之音。这种小鸟小到如脚趾拇般大小，宛如将熟未熟的青色槟榔，常常喜欢在我家阳台的绿丛间穿梭，跳跃，吱吱啁啁，很是可爱。

窗外的两棵榕树枝繁叶茂，如伞似盖，遮天蔽日，其绿荫将偌大一个球场覆盖了，常有鸟在其间雀跃。看此情景，每每让我想起巴金先生笔下的小鸟天堂。美不能及的是，此处就缺一池塘。

我感觉腰有点痛，或许是昨天手提一袋农友老程送来的米，用力不匀，扭伤了。

老李打电话来，说：“老吴，我请你喝早茶，我已经开车过来，在榕树下等了，你出来，好吗？”

“喝什么茶？我还要去港城探望兄嫂。”我说：“这些年，对喝早茶，我都不感兴趣了。坐在大厅里吃一碗花生鱼宝粥两个煎饺，让人家嘈嘈切切吵上两三个小时，喧嚣震耳，没意思！”

“出来嘛，我有事同你商量，喝过茶，我送你去乘车。”经不住他再三催促，只好随他而去。谁叫我们是兄弟似的同事呢？

到了东方之珠大院，看到满院的车，我就说，恐怕没有座位了，还不如去府前路吃猪杂汤简单点。

我不知道他听清楚没有，也不知道他怎么想，他锁好车，就径直往里走，去找座位。还好，有位，他说。

端茶倒水，推送包点的，太多是些三四十岁的妇人，青春靓丽的女子，如今在茶楼酒家已难得一见。年轻的女子，太多都读了些书，找更轻松，待遇更好的工作去了。不远嫁，不外出的，也会自主创业，开间实体店或网店，自己当老板，

上世纪90年代，这酒家曾从外省旅游学校招聘百多名女生，来从事服务工作，那才叫热闹，有朝气。

那时候，偶尔也有从外省来的模特队，在茶桌旁的通道穿梭表演，展示她们颀长好看的身材，白雪雪的肌肤，粉嫩嫩的笑脸，形成一道人为的靓丽风景，吸引了无数的食客，让老板赚得满盆满钵，笑成了弥勒佛。

老板有了雄厚的资金，先后将分店开到了邻近的县市，很堂皇的过了十余年，让他成了闻名遐迩的民营企业家，受人敬重的乡贤。那真是他呼风唤雨的岁月，过起了快活过神仙的日子。

这老板原是一位音乐老师，又是市艺术歌舞团的主角，歌唱得挺好的，常常随歌舞团到乡镇演出，深受群众的欢迎和好评。他在这片土地上无人不识，太多尊称他老师，他听了心花怒放，满脸笑容，满口答应。很少人叫他老板，无论你是当官的，还是比他大的老板，如果你叫他老板，他最多礼貌性的应一声。

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他看到自己原来所在艺校的一些同窗好友，在社会上游刃有余，发了财，拜金拜官拜权，反而不回校看看，很瞧不起自己清贫的老师，更瞧不起自己的母校，更遑论去发展艺术事业了。

校区的房子、场地日显狭窄，各种设施日渐残旧，已没招生的优越条件，部分有文艺特长的老师被调去乡镇普通中小学任教，也没人过问，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艺校毕业后就留校任教并在市艺术歌舞团兼职，以他的素质和功底，本来很有前途，他却置专业发展于不顾，去承包了一家行政机关招待所的楼房，开办了酒家，当起了个体餐饮老板。

社会发展了，市场经济环境如此宽松，洗脚上田，进城经商，辞去公职下海的人也为数不少。一个艺术团体的人，不想在艺术上求发展，去市场搏击，本也无可厚非。可这老板，有了钱之后，人家都笑他与那些同窗好友一样，那钱花的不是地方。

他读中学时的母校建图书馆，分布在各地的校友、社会人士纷纷捐款捐书，连在校读书的学弟学妹，都拿出长辈给的红包钱捐了。这个作为餐饮业老板的校友，只应付式地捐了三百元，令人侧目，都笑他是个铁公鸡，天底下最抠门的老板。

其实，这区区三百元，还不够他请人喝一次早茶。因为他每次吃喝必包房，请的尽是些贪吃却不愿公开吃相的人，消费自然要高得多。

这个曾经在艺术团体呆过的餐饮业老板，在老师和校友看来，不但抠门，还是个花天酒地，不知节制的人，更有人笑他是摇头摆尾的哈巴狗，只知摧眉折腰侍权贵，没有一点儿做人的骨气。

任何人的嘁嘁喳喳，冷嘲热讽，他都当作耳边风。连亲友的规劝，他都装聋作哑，不予理睬，照样我行我素，四处活动。

他就这样一边将自己的餐饮业经营得愈来愈好，一边展开社交活动，同很多单位的人都有来有往，关系密切，好象同人家协商什么，又争论什么。有时见他一脸祥和，很自信的样子，有时候又见他皱眉蹙额，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总是高兴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日子，有一天，突然有人说这位音乐老师在城郊北侧盘下了供销社仓库那片地皮，准备辟园林，建别墅，过他土豪式的生活。那一段时间，他确实很少在酒家露面，一切重大事务都由老板娘拍板处理，人们对他辟园林，建别墅的事更确认无疑，非议不断。

出人预料的是，他建的不是供自己享受的园林别墅，而是教学楼、宿舍楼、排练大厅、舞台，一间完整的私立文化艺术学校。他的招生意向也很明确，专招那些对表演艺术特别感兴趣，既有天赋，又肯刻苦学习的孤儿和留守儿童。

更令人惊异的是，人到中年，他竟将如日中天的餐饮业，交给妻子和小舅子管理，他搬到了学校，与八个各有特长的音乐发烧友为伴，同6个年轻教师一起，日夜费尽心思去研究音乐、戏剧和各种表演艺术，集思广益，吸取各流派的精华，精益求精，备好每一节课，由口齿伶俐的年轻教师授课。

那八个各具特长的音乐发烧友，都是从艺术团体退休回乡颐养天年的，有这样一个地方给他们发挥余热，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养老金，有自己用惯了的乐器，而且自愿参与办学，乐在其中，无须学校为他们花费一分钱。

这6个学有专长的年轻教师呢，三男三女，则是通过教育、民政部门联合从人才市场招聘的，有国家政策扶持，他们的待遇与公办学校老师一样。音乐音乐，予人以乐，乐在其中，他们也就安心教学。

文化与艺术结合起来，对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提高成绩，全面发展，其成效显著。该校的学生团队，在各级的表演比赛中，曾多次获奖。

文学、音乐、戏曲于人生，是精神粮食，并不亚于餐饮。一个音乐老师，以商养文，自然经过许多曲折，也曾遭逢许多人的误解和嘲笑，但他执着于自己的理想，最终做了一件对社会，对人们有益而有意义的事，其精神可嘉，其言行可敬，所以我作了这篇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