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掉厕所了。”
陌生的号码,熟悉的声音。来电显示固定电话号码。要么是中原地产小陈,要么是链家地产小刘,要么随便他妈那家地产小李。跟你们不熟。不接。不接。第三次打来,严辉接了,却是等了一天的人儿。
女友吴鸣失联八个小时。信息不回,打电话提示关机。八小时就是八百年。八百年可以做多少事,多少人生,多少人死。严辉头发白了又白,信念摇摇摆摆。人不怕等待,只怕石沉大海。他想起广州诗人许多多那句:多少人一声不吭,多少人转身就走。失去了世界的人,身体一半抽搐,一半木然。
她说,手机掉厕所了。哈哈。严辉想笑。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可算找回我的信仰了。飞机着陆。哈哈哈哈。终于还是笑了。“宝贝,你在哪?我好好好担心你。我我我都哭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报警。”他确实哭了。
吴鸣说她在办公室。她道了歉,说手机捞出来,洗干净,吹干,无法启动。她不能没有手机。没有手机她活不了一天。身心灵全踏空,全掏空。没有人可以。她说,在京东选了一款手机,明天下午三点送到。
手机让人嫉妒。严辉不能吃这个醋。冰箱里有天地一号,喝,非常解渴。吴鸣问他要一部旧手机,顶着用一天。如果手机有人格,不是情人,也是极其亲密的人。亲密不仅在于肉体接触的时间足够长,足够日久生情,在于手机也有内心世界。当两个人在一起,四个内心世界重叠。严辉想着,你等着你的新欢,同时享用我的旧爱。乱乱的呢。
旧爱锁在抽屉里。只有两个,更早的那些早已断舍离。亲自浇水施肥的玫瑰,亲手调教喂养的手机,都是羁绊,要断。当时为什么放弃,现在又为何重启。一个忍着悲伤无法言语,管你交流电还是直流电,还是眼神,就是开不了机。另一个给点电就满面光彩,虽然脸已经沧桑,伤痕还在。
吴鸣打着出租车过来的,严辉甚至来不及和旧爱详说别后光景。可见她是多么迫切,多么的想回到我身边啊。严辉自我安慰,这是移情,但不算别恋。当她把芯片插入旧机,她头上乌云散去,她双眼再次点亮,一如迷途羔羊回到牧场。有人受爱,有人着落,有人似乎不合群。严辉眼里落寞,谁能一晚两次失去爱。一次是旧爱,一次是新欢。
他还有担心的事情。与旧手机相处,互相喂养的时光那么长,共享了多少秘密啊。多少贪念多少妄想,多少可笑多少笨拙。日程表。记事本。历经多次断舍离还在的艳照。自动登录的微博。小视频。截图。备用的笑话梗。浏览器记录。一些习惯。一些模式。走过的路,跑过的步,听过的歌,看过的书,说过的话。一切都会说话。
凡做过必有痕迹,凡动过念头必有痕迹。最关键的是一张excel表汇总表。表里有很丰富的信息,33个女人,编了号,初始号码是2009bj01,最近更新号码是2014gz03。还有极致详尽的细节。有的深入,有的浅出。
这张表历经无数次深夜断舍离还存在。应该删掉的。应该从脑海彻底删掉的。对过去可以不过问,可以宽容,但没人愿意亲见。特别是那些床评。写着前戏,写着喘息,写着次数,写着地点,还打了分。真实可考,一如今日的卑微,越详细越慌张,越详细越卑微。
就一天。就十几个小时。只能祈祷她没有好奇心。只能祈祷了。如果祈祷有用的话。
微信响了。一张图片,包装精美的新盒子。吴鸣在炫耀她的新手机。
后来,她从不提起。有几种可能。没看到。看了,不知说什么。看了,装作没看见。
严辉选择了最后一种。毕竟,八小时过了八百年,这事是真的,仅有一次。其他都是梦,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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