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故事–流血的七月

作者: 漂泊的路 | 来源:发表于2019-11-23 04:34 被阅读0次

临近正午的太阳没遮拦地烘烤着大地。低矮的山包上稀疏的茅草早已被晒焦变红,好象只要天上掉下一砣鸟屎都会碰出一束火花而把大地烧个干净。山窝里,几畦平整的土地上,社员们的劳作工具和石头碰击发出的“叮当”声此起彼伏,随着队长一声短促而有力的下工哨声,“叮当”声逐渐依稀,第二声、第三声哨声响起,人们纷纷走出地头。

这是一九七四年七月的某一天。

堂叔快速走向村旁的水塘,他要洗洗身上的尘土和汗水,更重要的是褪褪满身的燥热。脚踏进泛着绿光的塘水里,一串串气泡便在水面上蹦跳破裂。堂叔用手快速地划动着水面,驱赶着不断冒出的气泡,随手把洗尿桶时掉落在塘水里的稻草扔掉,捧起塘水在手臂和脸上不停搓洗,直到塘底的污泥浮上水面才作罢。

堂叔走上塘岸,看看脚板上站着泥土,便右脚站着,把左脚伸到水里摆摆,然后左脚站着,抬抬右脚,发现也粘着泥土,也在水里面摆摆。我在站在堂叔身后,瞪着眼晴看,左脚右脚,右脚左脚,发现堂叔要走了,急得大叫:“叔,你右脚板又有泥巴!” 堂叔见我一副认真模样,不㦗哑然失笑。“小崽子,想晒死我呀?还不赶快回屋去!”

堂叔回到屋里,拿起瓢,一瓢一瓢地喝着井水。每次堂叔都会轻轻地瓢,他怕把瓦缸底下的泥垢荡起来。直喝得肚子咕咚响,才拿起一块油布垫在地上纳凉休息。我便拿起堂叔那把掉了边的蒲扇给他扇风。

以往,堂叔总会不断夸我,我便会扇得更卖力,可今天,堂叔一句话也懒得说,闭上眼睛便睡。没了精神奖励,我的力气几下就用完了,看看堂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便脚底抹油——溜了。

其实,堂叔那天就病了,后来听大人说,堂叔得的是痢疾--一种可怕的传染病。由于卫生条件差,加之气候、环境恶劣,我们村子里不少人也得了痢疾病,并迅速漫延开来。

老人家说这是“烂肠瘟”,是瘟病,上天来收人了!于是家家户户的大门框上都插上了艾条、贴上了咒符,因为怕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故咒符上并无咒文,只是一绺儿红纸。“瘟神”似乎并不理会人们的折腾,狂施暴虐,不少人在死神面前徘徊。

堂叔先是高烧高热,上吐下泻,接着就是腹中绞痛,一拉裤子,哗哗拉出一滩血来。刚开始,堂叔不停地跑厕所,到后来,连跑厕所的气力也没了,就干脆把一个便桶(我们叫尿桶的)放在床前,上面放条扁担当坐垫,我堂叔生病期间大多时间都坐在这个便桶上。而那时,大人们都得到队上去上工,没人照顾。有时堂叔忘了拿擦屁股的东西(为何不叫便纸呢?因为那时根本就没有便纸,擦屁股都是用些稻草或包谷叶子什么的,没个固定。),而我又一下子找不到可擦屁股的,只好拿块破布送给堂叔。堂叔还夸我聪明懂事,说硬东西不能擦了,屁股都烂了。

堂叔不叫我,我是不敢靠近他的。看着他痛苦不堪的表情,心想:堂叔的肚子是不是和烂南瓜一样,只有外面一层皮皮是好的,而里面都烂成糊糊了,那该有多可怕呀!

然而,可怕的事没几天就落到了我的身上。至于我在生病时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已经没有半点印象了,但记得有一天早上,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当时那种感觉,就象自己正处于极度舒适的梦乡中,感觉老有人在我面前说话。懒懒地睁开眼,发现父亲正跪在我的床前,抱着我哭诉:

“苍天啊,先人啊,如果我们家有什么错,造了什么孽,你要惩罚了,就惩罚我吧,千万别降罪到孩子身上。我儿子是要给我传宗接代的,千万别动我儿子哟。你要我的命也行,我求你了……”父亲哽咽得说不出话。

母亲正在扫地,看见父亲跪在地上满嘴胡言,就走过来说:“看你大清早的尽瞎说些什么呢?一张乌鸦嘴,就不能说些吉祥的,你看看孩子,这几天都……”,母亲的眼睛移到我的脸上,发现我睁开了眼睛,便立即拉起父亲说:“看,孩子醒了!”

父母极喜而泣。母亲跑进厨房为我弄来了白米稀饭,父亲又跑进厨房为我揣来了鸡蛋。喝着稀饭,吃着鸡蛋,在那个连薯丝都难吃饱的年代,那个香,真是醉了!

父母告诉我,我已经三天三夜人事不省,操心死了,这下醒来了就好了!“哪儿不舒吧?口渴不?上厕所吗?”母亲亲不停地问着,我只是摇摇头,懒得回答。

“可能孩子还很疲惫,毕竟昏迷了几天,让他先休息一下吧”,父亲说着,随手搬条凳子放在房门口。“还没吹哨子呢,队上上工应该还有一会。”,父亲向屋外看了一眼,便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因微笑舒展开来的愁纹,被晨风一吹,便飘得无影无踪了。

望着屋角上深蓝的天,我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堂叔不知好了没有,会有人给他送擦屁股的东西吗?哎,小鸡崽这么多天都没喂了,长大些了吧?想着我那心爱的小鸡崽我就高兴。

前不久,我家孵出了一窝小鸡,清一色炎黄的绒毛,园园的,象一个个板栗球子,有事没事叽叽叫着,比我的小伙件们唱儿歌还好听。我便拿着个啄钩(家乡的一种小农具,裁蕃薯、蔬菜可用)到田埂下、水塘边潮湿的泥土里挖蚯蚓。

母鸡妈妈见到蚯蚓,就会张着翅膀、迈着大步奔过来,先是歪着头看一看,忽然狠狠地一啄,叼着蚯蚓来到孩子们身边。小鸡崽围上来,伸长了脖子,园园的小眼睛一眨不眨,黄黄的小尖嘴正在靠近。这时,蚯蚓突然蠕动了一下,小鸡崽吓得立即缩回了脑袋,一双穿着黄袜子似的小脚回退两步,在地上不停地跳动。这时我也扒在地上,歪着脖子,看小鸡的古怪动作,心想:这么胆小,我还敢把蚯蚓捉过来呢。

正得意间,突然屁股上挨了两巴掌,母亲的骂声在脑后响起:“这么不要干净,老扒在地上,你这脏死的衣服看我还给你洗不!”我赶忙爬起来,脸上又被母亲拧了一下,“看你两个鼻孔,赶快去洗一下。” 这时我才注意到,鼻涕就象两条长长的蚯蚓,快爬到下巴上了。也许是太顽皮的缘故吧,觉得母亲打在屁股上的巴掌是软的,拧在脸上的手也是软的,不感觉痛。又拿也啄钩挖蚯蚓去了。

不行,小鸡肯定得喂了!

“我要起床。”我对父亲喊。

“可以起来了?不再躺一会?爹看着你呢。”

“不,我要起床。”

父亲赶忙过来帮我穿好衣服,看我稳稳地站在床上,便弯下腰去给我找鞋子。我感到膝盖下一软,便一把抓着蚊帐,蚊账不堪重负,和我一起跌倒在床上,感到精疲力尽。

“哎,怎么啦?没摔着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起床了。”

“又不起床了?你这孩子。”父亲把我的鞋子放回到床底下,说:“也好。外面热,家里凉快点。”

屋外传来生产队长催上工的哨子声,父亲又一次叮嘱我就在家里呆着,别到外面去野。我点着头,不停地“嗯嗯”应着。父亲扛上锄头,戴上草帽,步履轻快地跨出大门,一串串口哨声渐行渐远。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父亲吹口哨了。

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迅速康复了。没几天,我又到外面野去了,挖蚯蚓,看小鸡觅食,捕鸟捉虫,整天不见影儿。可父亲却倒下了。也没几天,父亲的额头变高了,眼睛凹陷,嘴唇干裂苍白。母亲忙里忙外,焦急万分。晚上,父亲和堂叔一样坐在便桶上,前面还放一条长凳,好让父亲扒着,父亲连坐着的气力都没有了。

“要不,把圈里的两头猪买了,你到医院里去治治。”

“你说什么呢,”父亲有气无力地说:“这两头猪可是我们家的靠望,正长着呢。”

“猪卖了可以再买,是不?再说我们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不要卖,孩子他很娘,你嫁过来多少年了,我们几乎没杀过过年猪。人家杀过年猪时,看着孩子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计划今年我们要杀一头过年,再卖一头,给孩子们买点布料做过年衣,让孩子们也高兴一回。”

“别说了,治病比什么都重要。”

“你听我说,我的病会好,病在我身上,我知道的。和前两天比,我感觉好了不少,拉的次数少了,肚子也没以前痛。明天你多采点草药给我吃,过两天就会好的。”

是啊,我为什么不去为父亲采草药呢?小鸡崽也长大好多、会自己觅食了,用不着我天天去挖蚯蚓的。看见母亲每天采的草药都是那几样:铁马鞭、臭草、大青叶、珠珍草。(至于它们的学名叫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 ,我早就认识了。对了,我还要去问问堂叔,他是吃什么草药治好的,因为他家也没有猪卖,也没有进过医院。但是到哪里去采呢,因为村子里病人多,大家都要采草药,每天母亲都采不到多少。到哪儿去采呢,我每天挖蚯蚓的地方也没见着草药呀,到哪儿去来呢到哪儿去采呢?问题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己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先去问堂叔,堂叔告诉我:治这病珍珠草最好,只是不要煎,把采回的草药净,用木棍捣鼓成糊状,过滤后,直接喝下。就是现在珍珠草很难找,大家都采,长也长不赢。我心中一阵暗喜,因为我知道哪里有,但我可不会对别人说,那可是要用来给父亲治病的。

经过家门口时,听到母亲正在叫吃早饭,我才不理她呢。一阵小跑,来到村前一堵围墙下。这围墙一人多高,听老人们讲,围墙本是包围了整个村子的,为的是防贼防强盗的,因年久失修,只剩下大树底下这一段了。

我掏鸟蛋时发现墙顶上长有珍珠草,因为墙高,平时一般不会被发现。我从围墙的崩塌处往上爬,几下就到了墙顶。我正高兴地拔着珍珠草,一棵两棵地数着呢,远远地看见有几个大人向我挥手吼叫:

“谁家的孩子呀,这么野爬到这么高的墙上去搞么?要是掉下来可不得了,赶快下来,要不告诉你爹揍你!”我才不管呢,我要采药!见威胁不成,便朝我这边走来,为了守护我的秘密,只好拨了一些就开溜了。心想也好,明天后天,我天天来采呢。

那天我到底拨了多少颗呢?不知道,就算没有大人来赶我,数到十我就不会数了。

我把珍珠草洗了又洗,然后紧紧揣在怀里往家跑,生怕掉了一颗,好象瑞的不是草药,而是父亲的生命。

母亲正在给父亲送早饭——一大碗白米稀饭,见我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举手要打。我习惯地用手护住头部,珍珠草便掉在地上。母亲缩回了打我的手,拿走了地上的珍珠草,笑着说:“还算有点良心”,然后便走向厨房。我学着堂叔的话大声喊:“不要放锅里煎,捣鼓成糊状过滤就可以了。” 母亲“噗哧”一笑说“就你聪明!”

我坐在房门槛上等着给父亲收拾碗筷,忽然咣当一声把我吓一跳。父亲的大瓷碗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稀饭从父亲的脖子上流到床上。我跳起来跑到父亲床前“爹呀爹”地大叫,但父亲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似乎睡着了。我轻轻地抹去父亲身上的稀饭,心想父亲也许我和我几天前一样睡得正舒服呢。母亲听到响声从厨房飞奔过来,对父亲又喊又摇,还是没得到半点回声。

母亲突然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我也跟着哭。

父亲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时间是公元1974年8月27日,农历甲寅虎年七月初十早晨。母亲哭诉着父亲为养活我们一家如何含辛茹苦,为了救我一命如何跪地许愿,可我当时根本就不懂什么是责任担当,什么是父母大爱,更不会用肩挑天地、父爱如山这类溢美之词来赞美我的父亲,只知道嘤嘤而哭。

左邻右舍、亲朋戚友都陆陆续续来到了这座摇摇欲坠的房子。我姑妈跨进大门,只哭喊一声“我苦命的兄弟啊”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女人们抹着眼泪,低声嘀咕;男人们进进出出,忙手忙脚。堂叔一伙也在堂前嘀咕了好一阵后,大家都散开了。

午饭后,我发现我家圈的两头猪跑到晒场里来了。两头猪皮毛油亮,尾巴象条大蚯蚓,在肥肥的猪屁股上卷来卷去,父亲说得没错,猪正长着呢。一个陌生人正拿着树枝,要把找家的猪赶走。

这还了得!父亲生病都舍不得卖,父亲说这可是我们全家的靠望。可恶的是堂叔竟然过来帮着陌生人赶猪。我红着眼睛跑出来,质问陌生人为何要赶走我家的猪,陌生人也不答话,掏出手巾来擦眼睛,我更气了,抓起石头就要打他,堂叔一把抱起我,声泪俱下:

“苦命的孩子呀,你爹的棺木都还没着落呀!” 堂叔抱着我哭,我看着渐渐远去的猪哭:全家的靠望如今真的全都没了!

送走父亲没几天,大家都还没从痛失亲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母亲又染上了痢疾。因悲伤过度,母亲的病情日重于日。我虽然按照堂叔的方法天天给母亲服草药,但母亲的病却不见丝毫好转。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真是愁肠百结、心如刀剐,却又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我姐姐比我大个七八岁,还是她主意多。她把我拉到外面对我说:“弟弟,我们把小鸡卖了吧,换钱给娘买药。” 我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同意。我们找来背篓,用布把背篓口封上,把小鸡崽全部捉到背篓里。小鸡的母亲多次张开翅膀,摆出要和我们拼命的架式,也没能保住它的孩子。

我最后一次挖来蚯蚓放到背篓里,用手把小鸡摸了又摸,在姐姐的催促下我才站起来,用手抹抹自己鼻子上的鼻涕,准备出发。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到哪去卖我们的小鸡呢?小鸡家家都会孵,谁会舍得花钱来买我们的小鸡呀!

“去问问堂叔吧。”姐姐说。

堂叔听了我们的想法后说:“孩子,前几天,听说大队书记家要买小鸡饲养,去吧,他很有可能会买你的小鸡的。”堂叔的话,给了我信心与希望。

姐姐背起背篓和我出发了。我们走过了我平时挖蚯蚓的池塘田埂,走过了捉虫捕鸟的小树林,走过了和小伙伴们一走做游戏的大地场,最后走过了我拨珍珠草的村外围墙,一步一步走向一个未知的陌生世界。

书记不在家,他老婆笑眯眯地接待了我们。站在大门口,书记老婆把我和我姐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听说我们是来卖鸡崽的,又看到我姐姐背着的背篓,她来了兴趣,让我们到里屋坐。

“多懂事的孩子!这么热的天,先喝碗茶。” 书记老婆象我母亲一样慈祥。

“这鸡崽真是漂亮!”书记老婆拆开背篓口上的布,一边用手拔弄着背篓里的小鸡崽,一边说:“就是太小了点。”

“孩子,为何这么小就卖掉呢?长大点再卖可卖个好点的价钱。”书记老婆看了一会说。

姐姐便把家里的情况对书记老婆说了一遍,并垦求说:“你千万要买下这鸡崽,给多少钱都行,只要能给我娘买药就可以了。”

“可怜的孩子。”书记老婆红着眼睛说:“你们先把鸡崽带回去,等我孩子他爹回来后,我叫他到你家里去买。这样你们就有钱给你娘买药了。”

第二天,书记带着大队的干部及小队队长来到了我家,书记大声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克服一切困难,赶快把病人送到公社医院去,这个家绝不能再死人了!要不这个家就完全垮了!”书记的一句话,挽救了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也把我母亲从死神的身边拉了回来。

我不再整天往外跑,要么跟着四姐上山砍柴,么跟着母亲下地干活,哪怕有一个小时见不着母亲,我就会失了魂似的到处找。用堂叔的话说就是:这孩子完全变了,象换了个人。

记得有一天,我和四姐砍柴归来己近撑灯时分,进屋竞没找着母亲,急得大哭。四姐拉着我的手往屋背山上走,我知道,父亲就埋在屋背山上的山坳里。

到了山埂上,就能看见父亲的坟。母亲竞然在这里!我正要喊呢,被四姐一拉手给制止。母亲坐在父亲的坟前,扒在碑石上,嘤嘤而哭,顺着夜风细听,又象在喃喃自语,说什么呢,听不真切。四姐应该是最了解母亲的,有太多的压抑、有太多的痛苦,母亲需要一个倾诉的场合、一个倾诉的对象!就让母亲和父亲好好谈谈心吧,只要能看见母亲,我就不会心慌。

此时,缺了边的月儿挂在天边,淡淡的月光撒满大地。山底下的垅地里,犁地的老农正准备收工回家。他卸下木犁扛在肩上,吆喝着老牛往回走,然后扯开喉咙唱起了山歌:

狠心的儿郎(哟哟)

你走得早哟(呵呵)

丢下个老妹(也是意哟)

守空房啊(呵呵)

……

半夜三更啊(哟哟)

你崽要爹哟(呵呵)

点起个孤灯啊(也是意哟)

哭断肠啊(呵呵)

……

歌声绵长,如醉如痴、如诉如泣,穿心透肺!我再也隐忍不往,大减一声:“娘!”

母亲抬起头。月光下,六道泛泪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不,应该是八道,此时,父亲也正看着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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