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阿德勒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我对这句话深有体会。我以为,如果说幼时贫困的生活会给人未来的心理造成阴影,那么父母无知的管教,它所带来的伤害也许更大。
可以说,我的童年并不幸福。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缺爱的人。
在农村,小时遭受父母打骂是很平常的事。
记得八九岁时,有一次因和哥哥吵架,愤怒的父亲冲过来,将我踹倒在地,他骑到我身上,双手用力掐着我的脖子,叫嚷着要将我掐死。当时我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心里极度恐慌,那次我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生命就要玩完了。
当年父亲对我有好多次暴打,可最让我忍受不了的一次,却是他有一回独自喝酒时将我叫来进行无端的大骂。他拿一些我日常生活中的毛病说事儿,别骂别喝,越骂越狠,所骂的语言越来越不堪入耳。我立定在那里,不敢出一点声音。他喝得尽兴,骂的酣畅淋漓。那真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我简直精神快要崩溃了,那种痛苦至今都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
我的母亲是很容易冲动的人。倘若惹她生气了,她便铁青着脸,嘴唇都变成紫色了。她会冲着我忽然下跪磕头,不停地叫我爷爷,或者用头向我怀里猛地撞过来,我要是抵挡一下,她就倒在地上说我打了她。
“你敢打老娘!”有一次她又喊叫着威胁我。我当时痛苦地望着对我撒泼的她,心里想:这就是许多歌里赞美的伟大母亲吗,这是我亲妈啊,她的慈爱在哪里?
当年,母亲总是把我日常丢脸的事讲给周围邻居听,有一次还当着众人面把我叫到她跟前进行取笑。她嘻嘻笑着,我羞愧地流下泪来,有一个大娘在一旁埋怨母亲不该这样。
小时候,我的哥哥一直比我听话,而且学习又好,父母对他便有了一份赞许和期待。虽然他也受不了父母的一些行为(多年后,说起往事,他对父母也有许多怨气),但总体比我的处境强多了。母亲总是护着哥哥,却鼓动父亲多收拾我。
我是时常被父亲罚站的孩子。正当中午,夏日的太阳暴晒着大地,这时,全家人在家里吃饭,我却在院子里汗流浃背一动也不敢动地站着。透过窗户上的玻璃,我看到父亲黑着脸低头吃饭,而母亲和哥哥却冲着我偷笑。
有时,父母为了惩罚我,他们除了不理我,还让哥哥和两个弟弟都不要和我讲话。全家人好几个月都对我不理不睬,视同陌路。我就像是被世界抛弃了的孤儿一样,那种感受真是痛苦。
如今想起这些场景,虽然恍若隔世,但心里还是难受。我不明白,父母对我为啥那么讨厌?即使我难以管教,很不听话,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惹得他们如此对待吗?
我念小学时,在学校的状况也很糟。在一年级,由于学习差,加上性格上的怯懦和孤僻,时常被老师嘲笑和同学们孤立。一次考写生字我得了零分,胖胖的女老师说我拖了全班后腿,于是让同学们围着我,一齐向我吐口水。当时我趴在课桌上,罪犯一样低着头,颤抖着小手擦试着满脸的泪水和唾沫。至今想起,影像仿佛就在眼前,心里还是酸酸的。
有一次课间休息,有个矮个同学找我的茬,引来了全班同学围观,甚至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同学也来看热闹。他们哄笑着叫着喊着,不断地鼓动那个小矮个。矮个子很兴奋,像在表演节目,他跳起脚用力地扇我脸,打在脸上的声音很响。我就那样无助地捂着滾烫的脸,惊恐地看着他,盼着这场游戏快些结束。
不仅如此,高年级的孩子也时常欺负我,其中一个很有名的坏孩子,我最怕他。有时来我们班玩,他就在地上用小细棍儿画个圈,然后让我站在那里不能动,如果发现我的某只脚压着线了,我就会挨揍。
他还时常把我倒提起来,双手叉开,一手抓一只脚脖子,将我脸朝地面,然后快速地转圈儿。在围观孩子们的嘻笑中,他越转越快,眼看着我的头皮快擦到地上了,吓得我大喊大叫,却引来孩子们更大的哄笑。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逐渐成了一个极度自卑的人。由于学习差,我初中毕业后就不念书了,从此便踏上了打工之路。
此后一些年里,我一直想从他人身上体验一种从小缺失的温暖,我努力讨好别人,想建立起一种依靠,从而获得安全感。但往往事有愿违,得到的经常是他人的轻视和伤害。后来才明白,一个讨好型人格的人是不可能得到他人真正尊重的。可当初不知道这些,总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自己对人让着忍着,真诚地对别人,迟早会被理解和接纳的。可到最后还是失望透顶。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这句话真是我过去人生的写照。
生活使我疲惫而恐惧,孤独的心不知向何处投奔。有时我爱一个人在旷野里漫步,享受那独处时自在的时光。在这里,我不用再担心别人的不高兴,不用受伤了还装作无所谓。我像一只终于出笼的鸟在天地间飞翔,可现实生活中那无形的笼子却让我总也出不来。
我挣扎着想过上好日子,可生活总是不顺,十几年下来一无所成。一路走过来,感觉自己很失败,活得挺压抑。唯有孩子和老婆给予我的那份家的温暖一直陪着我。
一个人到底怎样才能活出生命的精彩?
我从书中寻找心灵的慰藉,看了些哲学类和心理学方面的书,最后接触到了传统文化。终于,儒释道三家的思想慢慢抚慰了我长久的忧伤,渐渐将我的心照亮。
好多年过来,我已不再唉叹自己不被人理解的孤独,而将心力回归到自己曾经忽略的家庭中,觉得老婆孩子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在外面与人相处,我还是以忍人让人为做人准则,但不再对谁刻意期待什么。正如作家周国平说的“尊重他人,亲疏随缘”,那份渴盼美好友谊的执念终于放下了。
当我将重心放在老婆孩子身上时,我发现我还是在向她们讫求关注和爱,这是我从小心灵受到的伤害所留下来的心理阴影,是心理潜意识的力量。这份执着一直在寻觅,但一直在受伤。
不过,这颗受伤的心灵已经走上康复之路。我逐渐明白:爱一直都在,但它不在别人那里,它就在我心中。
这么多年,对他人的失望并没有让我变得冷漠,而是更愿意去理解和体谅他人。我从狭隘的自私中走出来,更加认识到爱的伟大和美好。
我庆幸我没有延续父母的行为,没有让我的孩子受太大的伤害,可以说她是在比较温暖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闺女经常对我和她妈说,她能够拥有像我们这么开明的父母感到挺满足。
生命就像牢笼,它用生老病死囚禁了众生的快乐和自由,而爱就是解放心灵的钥匙。当你真诚地爱着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事物时,那也就是你最自由,最快乐的时候。
爱不是空谈出来的,爱是因为懂得所以才慈悲。苏格拉底说:“爱即智慧”,真正的智慧与爱是同一道光。爱是给予,而不是索取。当一个人明白了活着的意义就是要放下自己的贪嗔痴,而去利益众生时,那他就获得了心灵真正的解放。
当世界以痛吻我时,愿我能报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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