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还能倒回，我还是会牵你的手，还是会为你推开所有的山崩地裂，不管最后的你跟谁在一起。

地震云

前言

同学会定在酷啦啦KTV的大包厢里，笑声朗朗，觥筹交错。事业有成的小老板们正大谈特谈他们的成功之道，有所归宿的女生们扎推谈论着家长里短，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曾经的伤痛。而我独自坐在一旁饮酒解闷。

八年了，每一年的高中同学会我都会去，可我从来不开嗓，我只是喝着闷酒，听着身边的人唱到最后一分钟，等到最后一秒，等某个人出现。八年了，他从没有出现过。

今年，他依旧没有出现。

我红着眼眶，酩酊大醉地走出包厢。

“沈雨……”门口的那个他微笑着喊我。

我一年只喝一次酒，每一次都能看到他。

他穿着格子衬衫，脸上的微笑好似白兰花般纯净，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五洲……”

我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我不想让他逃走，我不想。我死命地吻他，一边哭，一边打他，“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一定又是幻觉。

1.一百块的情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穿着白蓝相间格子衬衫，跟全班自我介绍完，便安安静静坐在我的邻桌。

我望着他那浓厚而又细长的睫毛，叹道原来还真有这般纯粹的男孩子。

记得曾经做过一个梦:被抛弃在无边的旷野里，抱着膝盖痛哭的时候，正是这样的男孩子扶我起身，递给我一杯温水，告诉我别哭。——他的睫毛也是又长又厚。

同桌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问道，“喂，看看你旁边刚转学来的男生，像不像陈坤？”

我半开玩笑半反驳地说道，“我觉得更像倒霉熊。”

“倒霉熊？哪里像……他那么瘦……”

“他就是倒霉，才成了我的邻桌哪。”

同桌默默点头。

高三的时候，因为压力大，我时常精神失常般地高歌一曲，以泄心中之难。除了我同桌死心塌地陪在我身边，我的邻桌一直无人肯问津，都怕被我魔性般的歌声吓出心脏病。

苦了这个孩子呀。我心里暗想。

“听说你很喜欢唱歌？”邻桌的他突然抬起头说道。

他大概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他邪魅地对我说道，“不知道唱歌是要收费的？”

“啊？收费？”我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恐惧。担忧。

要知道我可是无收入难民，只能靠父母每个月的接济哪。再说，教室并不是KTV，虽说真有包厢的错觉。

“一百块，给你的。给我死命唱……”

我望着毛主席，胸前那颗爱国爱音乐的小红心瞬间亮堂了许多。

五洲说，一百块的情意就此结下。

2.方程的解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陌生的大床上，那是个装潢独特，清新雅致，绕有味道的房间，就好似黛玉的潇湘馆般。记得曾和五洲说过，我以后就要住在这样的地方。

“醒了？”

五洲站在我的眼前。他就这样站在我的眼前。然后，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吓得我倒退三尺。

“怎么？昨晚还玩强吻。今天就变样了？”

深深的一个吻，让我再次陷入了回忆。

“你个笨蛋，这个都算不出来？这就是个椭圆的方程呀……”

“你才傻好不好！你不觉得这个方程像双曲线吗！”

“要不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听谁的？”

说来也是奇怪，我和五洲大战了二十回合，要么全是剪刀，要么全是石头，要么全是布，只能打成平局。

班主任走了过来，云淡风轻地对我们说道，“这明明是个抛物线好不好？”

我们三人石头剪刀布。果然，班主任赢了。

“为了惩罚你的愚蠢，亲你一口。”

那是五洲第一次亲我，当着班主任的面。

“沈雨，这八年，你过得好吗……”

五洲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突然发现自己用太过温和，太过怀念的语调来描述这八年的伤痛。他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结果呢？八年了……

3.劫后余生

“班主任，别生气哪，我会对沈雨负责任的。你看看，你震得我的桌角都颤动起来了。”五洲指了指地板。

可那确实是震动，巨大的震感。霎时间，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尖叫声，脚步声，声声刺耳。

是的，地震了。

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逃。2008年5月12号在汶川发生了大地震，而我们就在现场。那一场地震，夺走了同桌的生命，夺走了班主任的双腿……

“沈雨，别哭，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们躲在课桌底下的时候，五洲紧紧握住我的手。

“沈雨，别害怕，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很快又能一起算题了。”五洲不断地舒缓我的情绪，而我依旧瑟瑟发抖。

我看到某个同学着急逃出，被一块砖砸中了头部。我看到班主任为了拉回不理智的同桌被掉落的电风扇砸中了双腿。我看到整栋楼开始塌下。我看到五洲紧紧地护住了我，一面墙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4.20个人的约定

我恢复意识的时候，身旁全都是陌生人。救护中心的人疲惫不堪地四处奔走，他们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伤患到我的身旁。可是没有同桌，没有五洲，没有班主任。

我疯狂地寻找，一间一间地搜寻，可是依然没有结果。

我知道，他们出事了。

26天后，在高考考场门口。全班仅存的20个人做了约定，“所有人都要好好高考，考上心仪的学校，一定要保持联系，每年都要见一次面，一定要好好生活，不要忘了彼此。”

而这个约定里，没有五洲。

“你去哪了？你到底去哪了！”我不停地质问着他，不停地打他。

八年了，八年了，为什么八年都不联系我。

每打一下我都以为五洲会反驳，可他始终没有出声。

当我安静下来的时候，他缓缓说道，“当时，我受了重伤，不能参加高考。一年后，我考上你所在的大学。而我兴高采烈去找你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男生送你回寝室，我想你应该很幸福……”

他的话在我的胸膛注入了一打五味瓶，温暖一点一点蔓延，羞愧感也一点一点散开了。

他说，“沈雨，如果一切还能倒回，我还是会牵你的手，还是会为你推开所有的山崩地裂，不管最后的你跟谁在一起。”

我深深地吻住了他，求他不要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

后记

一年后的同学会依旧定在酷啦啦KTV的大包厢里。五洲扔给我一张百元大钞，示意我可以开唱了。

我握着麦，放声高歌。

20个人一同扑了过来，求我别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