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地来说,卫城与其说是一个公园,不如说是一块极为广大的区域。
漫步在雅典,随处可见几千年前留下的遗迹。除了居于雅典中心山顶赫赫有名的帕台农神庙,还有大大小小的神庙、古城镇遗迹分散在山丘周围。如果你走在雅典的街上,看到前方有一小块玻璃围砌的区域,那么就很可能是以前遗留的遗迹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澡堂,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透过玻璃,至今仍能看到水流流经的渠道。而遗迹旁边,很可能就是现代化的主街、修剪整齐的树木,甚至是购物中心。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分外能感受时间的交错纵横——你的脚还踏在一块20世纪的石砖上,你的眼睛却已穿越千年,聚焦于古老的断壁残垣。这个时候,正是人的想象力可以随意飞扬的时候,你的耳边似乎能听到水流的哗哗声和男女的喧哗,鼻子能闻到正教焚香祷告的香气,若再大胆一些,那么古老的街道,少女的衣光倩影便能历历在目。一片薄薄的玻璃,透明而且脆弱,却分隔开了超越前年的时光,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只有想象力,只有不受到任何束缚的想象力,方能超越这有限,到达无限的境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历史和太空于人类具有同样的意义,当我们凭借想象展开它们的时候,感到的除了自由的思维,更是生命的短促和局限。当眼睛从遗迹再次聚焦于现代生活的时候,便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种感觉,正是各地遗迹能够吸引我的最大的原因。也正因此,我分外庆幸和H没有选择公共交通,而是拿着一张地图,笨拙地探索。
到达雅典的第二天,我们没有起太早。在赫拉酒店一楼装修精美的饭厅用过早饭——硬面包、酸奶、蜂蜜、干酪和果汁,典型的希腊式早餐,我们便悠悠闲闲出门。挑选了一个离酒店最近的卫城入口,购票进入(事后证明这个决定无比正确,我们在卫城主入口看到蜿蜒的人群排在烈日下等待买票,这都是较为不起眼的入口所没有的麻烦)。进去沿着山路没走几步,古老而残破的酒神剧场就这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卫城中的两个剧场,另一个至今仍在使用,ILDivo当年就是在这里举行了美轮美奂的演唱会。该剧场气势恢宏,石块的堆积也更加的精美,但我却仍然更偏爱酒神剧场。酒神剧场已经太古老了,古老到方形的石块已经开裂坍塌,石缝中满是不知名的野草也野花。它的面积不十分大,只能提供一两百人就坐,坡度也平缓,中间的表演区域经历了几千年烈日的炙烤,也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但就是站在剧场的观众席上,仿佛能听到狄俄尼索斯的歌队低声的吟唱,那声音粗犷而悲伤,还能看到带着面具的演员,在歌队的配合下反复变换角色,把一个个如此复杂的故事用这样简洁的方法清楚地诉说。观众席上坐满了观众,他们都露着一边的肩膀和手臂,聚精会神地盯着舞台的中央,眼中含着泪水。只有在表演结束之后,方才恢复静穆的面容。剧场后面就是极高的石壁,从这里仰头,已经只能看见帕台农的一角。要瞻仰她的风采,需从扭曲的山路一路向上。
雅典的守护神是雅典娜,胜利女神的神庙就在卫城中心的左手边。四个亭亭玉立的仕女,用自己曼妙的身躯支撑着神庙的重量。很难想象,坚硬的石头竟能表现如此轻柔的姿势,她们面目庄重,不苟言笑,一如她们的神。胜利女神神庙的对面,就是恢弘的帕台农,游人一般都为神殿的气势所震慑,而忘记观察神殿顶端精美绝伦的浮雕。这里还是观察雅典城市的最好的观景点之一,从这里看下去,城市的房子清一色的灰白,虽高矮错落,但绝没有过高的宅邸。极目远眺,能看到蓝色的大海,那里就是注明的比雷埃夫斯,美丽的港口区域。但卫城虽然壮观,却绝不适合访古凭吊,原因无他,游人如织的地方,想象力是没有展开的空间的。再说,帕台农正在经历大修,搭满了金属的脚手架,这就剥夺了历史直接展现在凡人眼前的震撼力。所幸,在卫城中心未能满足的遗憾,在山下的哈良德拱门背后的宙斯神妙处得到了补偿。
我们到达宙斯神庙,已经是下午五点,太阳虽未下山,但已稍稍西斜。游人已经少了,只有七八个人散落在神庙周围的广场上。这里没有修葺,也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器械来干扰思维。神庙的面积很庞大,从残存的地基可以看到专属主神的辉煌。石柱已经倒塌,只在接近神庙的一端处,还残存着十来根,都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但转到石柱背后,恰好背光,于是阴沉的石柱就幻化出一些威严的神色——它们的背后是深蓝的天空,本身却是土黄,夕阳的余晖为它们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辉,这时候,一切的残破都已消失,被半埋在尘土中的巨大的石轮仿佛也要再次启程。在这金色的遗迹之下,是沉睡的宙斯,他沉睡在灰黄的厚土之下,沉睡在冰冻的高山之巅,沉睡在滚滚而来的乌云当中,等待着,他的神庙也在等待,等待他的苏醒,等待暴君的归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