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是一只甲虫,和G不一样——先是一个人,然后是甲虫——W打从一生下来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甲虫。黑色的壳和身子,在顶端伸出两只小小细细的触角,这就是W和外界接触的所有媒介。W的无数条腿比触角还要纤细,除了带着W四处飞驰——以甲虫的速度——别无它用。
W很喜欢爬到天花板上,因为天花板能给W一个不错的视角。扒在这里,W就能看到整个房间,而且觉得一切都很渺小。来来往往的人也不过如此,W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人的头顶,并且对他们不断退却的发际线评头论足。当然,W的听众就是天花板上那朵花,在白天的时候暗淡无光,在夜晚则分外光亮。W简直要爱上这朵花了,和以前见到的花是如此地不一样,当然W知道,这样的与众不同终有一日是会带来灾难的。
终于有一天,W从天花板上摔了下来,不是因为细腿上的一簇簇小毛粘不住W圆圆的身体,而是因为房屋的女主人实在觉得这朵花已经过时了所以打算更换。在工人大手大脚地拆卸螺丝的时候,也拆掉了W最喜欢的观景台,W就这样从天花板上直直地砸了下来。好在是壳着地,W还保存着那个小小黑黑的脑袋。
在一阵钻心地疼痛过后,W意识到自己的壳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坚硬。W简直觉得自己的背都要裂开了,就像躺在身边的那朵垂头丧气的花。但是更可怕的是,W发现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没有办法翻过身来,以最开的速递逃走。藏在壳下的翅膀早就不能用了,在W光顾着和夜晚会发光的花谈情说爱的时候,翅膀早就退化成了两小点软软的薄片,而且花曾经告诉W很不希望W离开。W先挥舞右边的腿,然后不停地原地打转;再挥舞左边的腿,还是原地打转——不过换了一个方向。W不死心地两边腿一起挥舞,这下好了,索性连转都不会转了。W垂头丧气地休息的时候,突然一只脚落在了身边,离瘫在地上的腿只有0.000000001米。而且这只脚是如此的巨大,大到能踩死一万只W。这当然使得这只甲虫分外的惊恐,可是就算再惊恐,W也同样无能为力。而且来来往往的大脚除了能发出嘈杂的声音以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地上居然还有一个活物。只有一只高跟鞋是个例外,在尖尖的鞋跟就要踏上W柔软的肚子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偏开了,不过W觉得这或许不是出于同情,只是觉得地板上的这个小黑点儿很恶心。W绝望地偏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花的尸体,现在不是夜晚,这堆冰冷的东西再也没有发光,而是和W一样灰暗、难看。
男主人回来了,进门就骂,地上哪来的垃圾!工人很惊恐地看着这个庞大的男人,然后女主人拿来了扫帚,把花朵扫进了垃圾桶,但是她没有发现,和花朵一起走进地狱的,还有一只干瘪的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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