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在椟中求善价
01
傍晚，我刚从单位食堂吃罢饭，万豪兄就在家门口等候多时了。一进屋子，他就悻悻地说:你这位朋友可恨得很，我连杀他的心也有！
有那么严重么？无非是一笔古玩的交易。他卖他的，你买你的，两相情愿，难道他知道你是有錢人"敲竹杠"不成？
钱倒谈成了，两件玉器一口价这个数……
万兄伸出了两个手掌，
可他妈妈的，这套臭规矩我受不了，世界上还有这样做卖买的……你说我买他的玉，非要同他成结拜兄弟，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知道我多少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说出去让人笑断大牙了，买玉，又不是卖人……
哈哈……我笑起来，早就同你说过冷月这个人很怪，今天就让你见识了。既然不是价格的问题，那我陪你这个大老板再去走一趟，碰碰运气如何？前提是这玩意儿你到底喜欢否……
我太喜欢了！说句心里话，凭他家族当年气势，祖传的玉器会有假的吗？！还有那只白玉钗，假如敏儿见了不知多少高兴……
说着他的眼圈微微发红。敏儿是他的爱妻，也是嗜玉如命的人，可惜一年前因病撒手人寰，至今他末续弦，除了做生意就是玩玉。
我怕触动他的伤感，拍拍他的肩膀说，咱们走吧。
02
冷月家住在小镇尽头的柳河旁，一幢独门进出的院子，青黛砖瓦，翠竹围绕，虽有几分颓败之气，但隐约可见当年书香门第的迹象。其实当年冷家显赫一时，先祖进士出身，在乾隆八年官至礼品左待郎，可惜到他曾祖父辈已经败落，他爷爷又抽鸭片把偌大的家产挥霍殆尽，仅留下这幢太爷当年读书的小院。如今父母去世后，他和妹妹一起住着。他在镇上开着一爿古玩店，妹妹年过三十五岁，至今未出嫁。她整天在闰房拨弄着一架明式古琴，椐说琴艺好生了得，连县城的音乐人士也向她请教，一个星期一次上城去上课，但她深居简出，我从来未与她碰过面。
03
冷月在天井的小桌边喝酒，他身着短裤内衫，一边呷杯，一边翻阅线装古夲，口中大啖着鸡腿，脚下蹲着一只跛脚的金毛犬，见客人来发出汪汪的叫声。只见冷月把骨头掷在地上，它就仃止了叫唤。
陈兄，稀客。
他用手向我拱了一下，喝一杯吗？
不了，改天我请你。
那就不客气。他用醉眼乜斜了一下万蒙，指了一下旁边的石橙，如果不嫌脏的话，请坐。
这时，院子深处传来一阵悠杨的古琴声，透过井旁的一株桂花树在暮空里飘荡着，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真好听！令妹的琴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是呀！
万豪兄感慨的说，他的紧戚的眉头舒展开来，眼里显出溫柔的神色。他喃喃地对我说，过去敏儿也学过……
我见时机成熟，便谈起了这笔古玉的交易。
冷老板，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再加二万元，但祭祖结拜之事便免了罢……
万豪颇诚恳的说。
不行！冷月斩钉截铁地说，最恨你们有钱人的派头。什么加二万？我给你減二万如何？只要你在我祖宗像前焚香跪拜，再与我换帖子结为义兄，我立马把这两件玉器让你带走！
你这种交易方式耸人听闻……
我觉得万豪兄说得有理，但冷月的要求似乎也有一点沾边，因为当初老祖宗立下规矩，此玉除家族人外不准外传，于是他想出如此折中的方法……我听镇上一位老人说过，这小子有谋略，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可从他迂腐古怪的举态中，看不出半点谋士的气派，很难想像外貌堂堂，腰缠万贯的董事长，为了买玉屈尊磕头与他結为义兄。我想沒戏了……
万豪真的很生气，面前这位酒气熏人，头发蓬乱的男人简直不可思议。他的脾气上来了，脸色变得铁青，砰地一声将脚下的一块石子踢飞了。
冷月也不甘示弱，将酒杯重重地搡在桌上。
气氛顿时变得剑拨弩张，突然，楼上的琴声停了，一位年青娴雅的女子轻盈走了出来。她身着素色连衣裙，风度绰约，笑靥如花，与她哥哥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你们夹枪带棒的干什么，是不是吃错药了么？大热天的，撒什么脾气……
她柔声柔气的说，我说哥呀，你这个人真是，人家老远路跑来，连茶也不倒倒……不多一会儿，两杯碧螺春茶递到我们手里。来，来，喝杯茶，买卖不成情谊在嘛。
犹如一阵凉风来，院子的乌云被驱散了。万豪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站起来有礼貌向冷月妹妹鞠了一躬，真的对不起，打扰你弹琴了！
哎哟，万董事长別客气……
你认识我？
你不是敏儿的男人吧，我过去教过她的琴……
你是文琴老师……
他惊喜交加地一把握住的她的纤手，真是想不到在这里踫见你……
文琴略显羞涩地抽回她的手，过去常听你夫人谈起过你，说你如何如何好，可惜她啊红颜薄命……
别说了，文琴老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敏儿的琴还在，我想有空真想跟你学琴！
好哇，只要你有空，我愿意教你。……
我们告辞回家，冷月破例地送出院门。夜已晚，月亮很亮，在柳河的碧波里露出朦胧的影子。我和万豪沿着浅草湿润的小路里慢慢地走着，直至来到拱形的桥边分手时，俩人末说过一句话。我走几步回过身向他招招手，他忽然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我觉得自从敏儿去世后，他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04
半年以后，万豪和文琴结婚了，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说速度之快，也让人大吃一惊。消息传开后，人们议论纷纷，都说冷家的祖宗显灵了，文琴嫁了这么一个好男人，她的哥哥也沾了董事长夫人的光了。谁也不知道这桩婚事是怎样撮成的。倒是每次见到冷月，我总是用一种敬佩的目光打量他，我想起镇上老人对他的评价，真的是一个不可小觑的男人。
瞧他现在西装革覆，踌躇滿志的神态，让我想起紅搂梦的诗，玉在椟中求善价，釵于奁内待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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