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9-1 三十五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2.19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语音整理
为政篇第19章。“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这一章孔子借鲁哀公的问题来论述治国理政要选对人。这个原则在今天,也是适用的,治国理政的关键在于用人。
先来看哀公,他是鲁国的国君。姓姬,名将。他是鲁定公的儿子。定公去世以后,他就继位了。哀是他的谥号。把一个国君的谥号定为哀,可见这个国君的一生是不得志的。实际上呢,在鲁哀公时期,大权掌握在三个卿大夫手中,就是仲孙氏、孟孙氏和季孙氏。这三家基本上把控了鲁国的军政大权,所以这个姬将去世以后,他的谥号呢就是哀。
有那么一天,鲁哀公就问孔子,怎样做才能够让百姓服从呢?在这里注意“何为则民服”,他用的是民,而不是人,也不是众,我们前面曾经说过,这里就不再多解释。
“孔子对曰”,大家注意到,前面孔子在回答弟子提出的问题的时候呢,直接给的就是子曰,但是在这里是子对曰。这也是论语这个行文的一个惯例。臣下回答君主的询问,一定是用对曰。如果是回答其他人的提问,就是子曰。这个区别就显示出孔子对君主的尊敬,这也是周礼的一部分。
那孔子的回答呢,是从两个方面的对比来进行的,一个是“举直措诸枉”,一个是“举枉错诸直”。两种不同的措施产生了不同的结果,一个是“民服”,一个是“民不服”。
可以说,孔子与哀公这段对话,就简明扼要的把如何选拔使用人这个原则解决了。
“举”就是选拔使用的意思。“直”,正直的人。选拔使用正直的人。“错诸枉”,错什么意思呢?一般认为它是一个通假字,通措置的措,就是放置的意思。把那些有才能、有正直、品德高尚的人选拔出来,放置在那些“枉”(就是有私心邪恶的人)之上。“枉”,本意就是弯曲,在这里指那些有私心、邪恶的人。
把正直的人选拔出来,放在有私心、邪恶的人之上,管理控制这些人,那老百姓就会服从;相反,你如果选拔使用的那些有私心邪恶的人,放置在正直人之上,那老百姓呢,就会不服从。
这里,我们发现孔子把社会上的人分成这么两类,一个是直的,一个是枉的。
那直,我们就直接理解成正直的君子;那枉,就是邪恶的小人。孔子在论语里边,常常讲“使小人”与“使民”,混合使用,说明这个小人实际上也是平民。
那孔子在这个应对里边,并没有直接把这个“枉”,也就是邪恶的人直接给杀掉,或者是直接给开除出去,而是,把正直的人放置在他之上,也就是由正直的人去管理他。那么上行下效,久而久之,这些小人也会逐渐的变成君子。
有一个字需需要注意一下,就是“诸”,一般认为,这个“诸”是“之于”的合音。这种现象,在古代汉语里边是比较普遍的。我们今天也有,比如今天有个词,不用,合到一块儿就是甭。甭能怎么样就不要怎么样。诸,是之于。
关于这个“错”呢,还有一种解释,就是消除的意思。选拔使用政治的人,消除那些邪恶的人。这样理解也能说得通,但是呢,不太符合古代汉语的习惯,所以,大家知道这一点就行了。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了。
张居正直解
哀公,是鲁国之君。举,是举用。直,是正直的君子。错,是舍置而不用。诸字,解作众字。枉,是邪枉的小人。鲁哀公问于孔子说:“人君以一身而居于群臣百姓之上,不知何所作为,才能使众人每个都心服。”孔子对说:“人君若要服民,不是严刑可以驱之,小惠可以结之者,只要顺民好恶之公心而已。大凡臣下有心术光明行事端慎的,便是正直君子,必然人人爱敬他,望他得位行道。有心地奸险行事乖张的,便是邪枉小人,必然人人憎恶他,怕他误国害民,这是好善恶恶的良心,人之所同有也。人君若能举用那正直的君子,授之以政,而凡邪枉的小人都舍置之,不使参于其间,则用舍各当,正合了人心好恶之公,百姓们自然欢欣爱戴,无一人之不服矣!若人君举用了邪枉的小人,使之在位,而凡正直的君子,却舍置之不能有所简拔,则用舍颠倒,便拂了人心好恶之公,百姓们必然心非口议,虽欲强其服从而不可得矣!”夫民之服与不服,只在用舍之公与不公,然则人君于用人之际,可不慎哉。
李零讲解
这是讲用人之道,好人不能放在坏人之下。参看《颜渊》12.22:“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直”是正直的人,“枉”是不正直的人。“诸”,等于“之于”,后面有宾语。这样的例子在《论语》中很多,下面不再说明。
如今的学校,多以官兼学,以学兼官,大官必为大教授,大教授必为大官。专让没学问的当学术带头驴,带大家学驴,这叫“冠履倒置,斯文扫地”。(用人要用正直的人)
孙中兴详解
这章是鲁哀公请教孔子让人民心服口服的服从之道。
鲁哀公请教孔子:“我要怎么做,人民才会完全服从?”孔子回答说:“您应该任用正直的官员来矫正不正直的官员,这样人民就会完全服从您;您如果任用不正直的官员来干扰正直的官员,这样人民就不会心服口服完全服从您。”
“何为”,刘宝楠说是“何所为之”。
“服”,刘宝楠引用古注发现大约有三种意思:“从也,畏也,为之任使也。”
“举”,刘宝楠引用古注发现有两种意思:“对举也,举用也。”
“直”,皇侃说是“正直之人也”,刘宝楠认为是“正也”。
“错”,包咸、皇侃和邢昺都说是“置也”;朱子说是“舍置也”;郑玄和戴望都认为是“投也、投于下位也”。刘宝楠认为“措”是“正字”,“错”是假借字。
“诸”,朱子说是“众也”。
“枉”,皇侃说是“委曲邪佞之人也”,刘宝楠认为是“邪也”。
“哀公”是鲁哀公,名将(许多古注都作“蒋”),公元前494年鲁定公过世后即位,“哀”是他的谥号。根据《逸周书·谥法解》:“蚤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邢昺认为是第二种意思。在《论语》中他还出现过其他四次,请教过宰我有关“社”的意思(《八佾篇》3.21),还有请教有子(有若)抽税的问题(《颜渊篇》12.9)。在其他先秦两汉古籍中,还有更多他请教孔子各种政治问题的记载(如《荀子·哀公》《大戴礼记·哀公问》)。孔子逝世后,他还送了一副“挽联”:“天不遗耆老,莫相予位焉,呜呼哀哉!尼父!”(老天爷连这么一位老人都不留给我,让我失去辅相我的人,真是悲痛至极啊!孔老啊!)(《礼记·檀弓上》)也算有情有义。只是子贡不满他不能在孔子生前知遇孔子,只送这副“挽联”(《史记·孔子世家》和《孔子家语·终记解》中的文字略异)。
鲁国三桓当政,哀公的权力其实是被架空的,所以哀公也有其“悲哀”之处。他这里要请教孔子“民服”的治国问题,看似是个关怀老百姓的贤君,实则掩饰了他对下属夺权的无可奈何。孔子显然是知道这个问题,所以答案是要“任用贤能”,造成“风行草偃”的效果,这样才是老百姓的最大福利。可是要“清君侧”除去三桓吗?反正按礼按法来说,三桓都是“乱政”,难道不要拨乱反正吗?孔子没这么说。
“民”和“人”不同,前者是一般人,后者是贵族。这里说的是一般人要怎么让他们“服从”,其时鲁哀公也应该问 一问三桓这样的人要怎么“收服”。“服”,古注都以为是“从”“畏”“为之任使”等类似的意思,其实不应该忘掉“心悦诚服”这样更高的标准。也就是打心底佩服主事的官员才能而主动服从领导,并不是迫于威胁和压力而表面服从。可是,鲁哀公这里想问的只是一般专制君王关心的“怎样能让老百姓乖乖听话,不犯上作乱”。
“对曰”是“下对上”的用语。鲁哀公再怎么样昏庸,还是孔子的“老板”,这是孔子守礼之处。有一次孔子明知鲁哀公早已大权旁落,还是很慎重地沐浴后上朝去告陈成子弑君的状,鲁哀公很无奈地说:“你去跟三桓说吧!”孔子也依君命去见三桓,当然也没有结果。“知其不可而为”且守礼的孔子不得不一直说:“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宪问篇》14.21)这些都是隐藏在正文背后的故事。
“举直错诸枉”是本章的重点。
一种常见说法就是“任用有德有能的人,罢黜无德无能的人”,也就是“选贤与能”,这样老百姓就会心服口服。如果让小人当道,贤人退隐,那老百姓就不会服气。刘宝楠就认为这和孔子主张的“尊贤而容重之德,似不相合”。我觉得有道理。在《子张篇》第三章中,子张转述了孔子“尊贤而容重”和“嘉善而衿不能”,完全没有要排除异己的意思。
另一种说法是将任用有德有能的人“穿插在”无德无能的人之间,这样根据“直的人”就可以通过言教和身教影响到“枉的人”。我觉得这和孔子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述而篇》7.22)以及“尊贤而容众,嘉善而衿不能”(《子张篇》19.3)才是一贯的。不然,把“枉的人”赶走而不是感化,不是让他们去危害其他的人?正本清源在于让“枉”的人能够变“直”,才能彻底根除祸害吧?
我们可以用“依经解经”的方式来看哪种解比较贴近孔子的原意。《论语》中记载了孔门中资质偏低的弟子樊迟三次向孔子“问仁”的经验(《雍也篇》6.22、《颜渊篇》12.22和《子路篇》13.19)。其中有一次问仁,孔子极简回答:“爱人。”问智,孔子又极简回答:“知人。”弄得这个本来资质就不高的弟子一头雾水。孔子就换一种方式解释:“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就说明了“举直错诸枉”不是要把“枉者”赶走,而是要“使枉者直”。可是这个道理,樊迟还是没懂。同一个问题老师都回答了两次,樊迟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就退下去问资质比较高但年纪比他小八岁的子夏。子夏听完,大声称赞老师说的真是极具启发性,就自作解人,以古人的故事举例给樊迟听:“舜即位以后,从百姓中选出了皋陶这个贤能的人,其他无德无能者就走避他乡。汤上台也一样,任用了伊尹,其他无德无能者也都走避他乡。”可是子夏这种说法,显然不是“能使枉者直”而是“能使枉者远”。子夏这样的解释虽然离孔子的教诲甚远,但他后来当老师就是这样教学生的:“可者与之,不可者拒之。”(《子张篇》19.3)荀子骂“子夏氏之贱儒”会是因为这种孤高自赏的高姿态吗?
另外,孔子在听到樊迟想学种田和种菜时,就强调居上位的人重视“礼”“义”“信”比学种田和种菜要来得重要。孔子认为居上位的人如果重视“义”,那么老百姓就不敢“不服”(《子路篇》13.4)。(很可惜!有人误以为这段是孔子看不起种菜的人,真是读书不读整篇的恶果。)这里的“义”是“宜”,不是死板板遵守礼法,而是能考虑到“人性”,这样会让人心服口服。
孔子在《季氏篇》提到“益者三友”时,“友直”就是其中一个标准。如果自己“直”,可以让朋友也“直”;如果自己不“直”,也可以通过“直”友来让自己变“直”,“就有道而正焉”(《学而篇》1.14)也是同样的道理。另外,孔子也在一次和叶公的对答中比较了两个人乡党中对于“直”的做法的差异(《子路篇》13.18)。这段非常精彩,留到下篇一起讨论。
有关为政之道,孔子说了不少。这里只提到“举直错诸枉”,我倒觉得也可以补充孔子自己说过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子路篇》13.6)这也可以在《礼记·中庸》中获得更完整的佐证:“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我们从下一章的“举善而教不能”也可看出端倪,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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