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是天界刑狱司的一个小神,自打三百年前从凡人晋升为神族,他就奉命驻守在槐江山,这儿美其名曰“天帝的后花园”,实际上天帝一次也没有来过,因为此山禁锢着天帝最讨厌的一个神——勃皇。
槐江山中溪流遍布,盛产金玉。英招喜欢站在山巅,望着南方的昆仑山,那是他最敬仰的天帝的居处,其势之熊,其光之璨,耀于天界。
成为更厉害的神吧,这样的信仰让孤独也可以忍受。整个天界他并不认识谁,自然也没有谁来槐江山看望他。
他从不敢走近后山中昏暗的牢笼,可是,三百年过去了,牢中的勃皇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似的,完全没有传说中那暴戾的性子。
渐渐地,英招最初对勃皇的那份惧怕,变成了好奇。
不知从哪一日起,英招对那黑暗中说了第一句话,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他们成了彼此,唯一交谈的对象。
“你当初…是犯了何事?”这一天,英招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个困扰了他几百年的问题。
灰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勃皇的表情,想是他不愿谈这个问题,毕竟谁愿意忆起那让一个神活得还不如妖魔自在的因由。
良久,英招转身准备离去……
“英招,做了三百年的神,你快乐吗?”勃皇突然开口,声音中没有丝毫的起伏。
“唔…神仙是没有七情六欲的。”英招微微蹙了蹙眉。
“七情六欲……”勃皇一字一字地念道,“你…可曾还记得做凡人的滋味?”
“记不得了,红尘俗世,断得干净才好。”
“断得干净…”勃皇向英招走近了些,他的脸,在这数百年中第一次向英招显示出来。
“我曾是这神界无可匹敌的天神,与你不同,我的身份,是天生的,”他的眸子泛起幽幽的光,声音透出嘲讽,
“神仙天生不能有七情六欲?我偏偏要将其尝个遍。这天界中,有哪个敢承认自己动过凡心?我勃皇不仅承认,还要揭下那些虚伪的面具!”
“你……”英招不知说什么好,“你终究还是败了。”
勃皇眼中的狂风暴雨骤然平静下来,他凝视着英招,缓缓开口:
“是我心甘情愿败的,因为我想满足一个凡人的心愿。”他顿了顿,继而道,
“而我对众神的条件,是那人成为神,陪在我身边。”
“那人是谁?”英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看到了勃皇眸子里异常的光亮,不自主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英招…”勃皇声音有些嘶哑,“你想起来了吗?你说过…你想成为神…便可与我做伴…直至天地湮灭…”
“勃皇,你休要蛊惑于我,”英招冷笑一声,喉咙干涩,“天帝曾嘱咐于我你道行高,若非这三百年来我勤于修行磨砺心志,怕就要受骗于你将你放出!”
“你信天帝不信我?!”勃皇的双眸骤然闪出红光,英招不禁退后了几步。
“勃皇你是逃不出这结界的!”英招踉踉跄跄地朝外奔了出去。
“你回来!回来!”勃皇的怒吼触碰到众神所设的结界,霎时风雨大作。
可是英招一直没有回头。
他的背影在昆仑虚的方向中一点点消失,勃皇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信他一人的英招了。
他的英招,在凡世已经死了。
“轰…”滚滚天雷一道接一道向槐江山汇集。
“好一个蓄谋已久的法印,”勃皇黯然无光的眸子看向层层黑云,“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毁灭我,除非我心如死寂。”
天帝默然地看向结界中电闪雷鸣的槐江山,这一刻,他等了三百年。
“英招,你立了大功,背叛神界的人,终究逃不过天道的惩罚。”
“天道?何为天道?”天帝背后的英招开口,不知为何,心脏的地方竟隐隐有些作痛。
“这…我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天帝笑道,“或许是哪怕是神,逃不过七情六欲的束缚,便失去了永生的权利……”
又或许,是心中真正没了“情”之一字,终究要自己毁了自己。
像灰飞烟灭的勃皇一样,他的追求何曾不在众神心中激起涟漪,但想必这神界已无人敢重蹈覆辙。
想到这儿,天帝眉头一挑,感到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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