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奶奶……”一阵阵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又似从远方传来。
我的眼皮挣扎地抬起，这已经不知道的是第几次，我在电视前无意识睡着了。
“奶奶……我…….”看着眼前小孙女的嘴一张一合，我却只零星地听到了几个字。“糖糖，你刚才说什么？”
“哎呀，奶奶你又没听到啊！我不跟你说了。”小孙女拿着棒棒糖一蹦一跳地出门了。逆着门外的光，小孙女羊角辫在空中划开了漂亮的弧度。
“小时候，我的小辫子都是奶奶给扎的吧。”我心中突然闪现出一句话。我有些吃惊，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我有些记不起了……
在亲戚邻居眼中，我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小时候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学习好，在应该拼搏的年纪也没给自己挖坑，顺顺当当地进了211大学，考研的时候成功升入了最高学府，硕士，博士，这些文凭我都顺顺利利毫无波澜地拿到了手。当然，作为一个有为美少女，好老公是必不可少的配备。一晃到了这个年纪，儿女双全，儿子、儿媳孝顺，女儿、女婿敬重。我应该就是母亲口中被上帝祝福过的人了吧。
今年我已经84岁了，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我向来不信这些，可我今年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前了。耳聋的厉害，好多事也已经记不清了。
按理来说，我这个年纪也不在乎是否能够再多活几年。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放不下。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刚刚儿媳说小孙女要吃火锅。这帮孩子啊…...就爱吃这些东西。我坐在位置上，看着从火锅中蒸腾而出的热气，听着耳边儿子，儿媳，孙女的欢声笑语，我却觉得这世界如此安静。我眼前出现了另一位老人，她的家人们也在吃火锅，她默默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从冰箱端出早上的剩饭，用汤把它温热，自己慢慢地吃着。
这位老人是谁？我用力的想看清，可这眼睛花了好久了。那是我的奶奶啊！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我最爱吃火锅了。
奶奶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吃来着？为什么来着？我讨厌自己这糟糕的记忆力。
“妈，您吃肉啊。”儿媳给我夹了一块肉，“这肉您肯定能咬动。”
“你们自己吃就行，不用管我。”我把肉夹进嘴里，嚼了两下，就胡乱地咽了下去。我这牙呀，掉了好几年了，儿子带我去了好多个牙所，花了不少钱，可假的就是假的，总归不如自己的牙好用，这肉，我咬不烂，嚼不碎。
对了。奶奶，是因为吃不动火锅吧。那时候奶奶也八十多岁了吧。
……
我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还黑着呢。没有星星，现在的天，几乎看不到星星了。我想翻身起来，刚坐到床边，就是一阵眩晕。我赶紧定了定神。
我拿起儿子特地为我配的老年机，凌晨两点钟。我已经毫无睡意了。“孩子们还睡着，我别下床了。”
我这样想着。我重新躺回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这夜是多么漫长。
记忆就像是洪水闯出了闸门，我的奶奶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经历过无数漫长而又漆黑的夜。
我想起来，那时候我备战高考，奶奶的电视声音总是调到最小，她的耳朵不好，肯定听不到。可是她看不懂字幕的，她不认识字的啊。
我想起来，她所有水果中，最爱的是香蕉，那是因为她能咬动吧。我想起来，那时候，我很少跟她讲话，因为大部分时候我要跟她讲好多遍，她才听得到。
我想起来，妈妈爸爸忙，是奶奶把我带大，照顾我，给我洗衣做饭。
我想起来，她为了让我多吃点，早早就去包子铺排队，为了给我买两个牛肉包。
我想起来，奶奶总说的一句话是“偏宠儿女不得济”，可是她在所有的孙子孙女中，最疼爱的就是我。
……
那时候，我一心想着看看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故乡不仅没有春和秋，就连匆匆来去冬夏也都赠送给了学业加事业。我想，等我有能力，一定孝敬奶奶。
八十多岁的我，懂了八十多岁的奶奶，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二十岁的我终究没懂。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双儿，赶紧起来吃饭。一会儿凉了。”
是谁？谁在叫我？
我迷蒙地睁开双眼，穿鞋下床。
“今天起的真痛快。”
“嘿嘿……”
今天的早饭，我的话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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