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幸您打开这篇文章,笔者私心希望您可以把它看完)
我考上了博士文/张文溪
出乎意料地,我考上了博士,并且在一所大学谋得了老师的职位,我很高兴,又很紧张。
本科期间在工程管理学院学习专业,却对文学意外的痴迷。我热爱文字,其次是文学,我沐浴着阳光取暖,光灭了,我也准备走了。就像一株向日葵,永远追随着光的方向,没了光,花也开始颓败起来。而文字沁入心扉,文学扎入心窝,像永不凋零的花盛开在我生命的全部。
如愿在大学里做起了老师,就像热爱文字一样我热爱着我的生活。常以为这份工作是上天的馈赠,叫这个早该进入社会的年纪又重返校园,得以欣赏每一个得劲儿走路的孩子们,他们对未来充满着信念,所以步态坚定有力;望见一起上课的同伴或情侣,他们身上满载着友谊与爱情的美味,所以红光满面;瞧着池塘里漫游的鸭子,许是野鸭子,却快活的很,这里的水很轻很清,没有油渍浸托它的羽毛,没有水草牵绊它的板脚......
社会围墙外的一切都美好得让人嫉妒。人们常愿称校园是一座象牙塔,拥有一堵高高耸起的围墙,将里面的一切圈起来保护着,而我更愿意把社会算作拥有着围墙,社会内纷繁复杂多变,社会外是世外桃源。钱钟书老先生在《围城》中论及婚姻这样说:“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而社会又何尝不是一座围城,耸立着围墙隔绝着校与社,学生们最终都要冲破围墙拼命扎进社会的人群中去,从这荒野桃源冲进围城,而被困囿其中又心心念想着往日无虑的时光。上天好开玩笑,他最爱望见凡人烦恼而无措的样子,而上天又多好心,给你烦恼又让时间替你分担。
学校公选课开课,我拥有了第一批学生,他们看起来对我的课并不感兴趣的样子。我很沮丧,又很高兴。为什么高兴,因为我很紧张,我想第一次上课说得不好或不对怎么办,孩子们质疑我的水平怎么办,调皮的孩子课上捣乱我该怎么办......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涌入,以至于一晚上并没有睡好,拖着疲惫的身躯来上课,对自己更是担心,言语中掩饰着我的不安,而好在并多少人在听课,我想我可以说的更轻松些罢。但这样的高兴或者说是侥幸,并没有持续超过一分钟,我便觉得失落,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无奈,但我想,我还有机会可以改变。
于是,我布置下了第一个作业,“回去后每人准备一首诗歌,了解你所准备的诗歌的作者、背景、寓意、背后故事等等,下节课进行抽查讨论。”不容商量,作业就这样“砸”向他们,他们看起来有些烦躁,叹着气应着,我又决定告诉他们下节课的安排,“下节课带你们去别的地方上课,地点下节课你们就知道了。”故作神秘,自以为调动了他们的好奇心,却并没有人问“去哪”,我洋洋得意而又失望地宣布“下课”。
回去后,我便开始为我下节课做准备,购买夹板、马克笔、稿纸等等,做好课堂流程安排,做最精细的备课笔记,我想这一次一定要不一样。
日子不长,一周一次的课又到了,进入教室,扫了一眼,竟是好些学生没有来,但也在预料之中,想曾经念书时,在被称为“水课”的课程上,不难发现学生一天比一天少是常事,但凡遇上老师看起来和善好说话的,更是壮着胆子假也索性不请。既是这样,点名就显得很有必要了,“今天是个点名的好日子呀”我宣布了一句,讲台下的“观众们”暗自窃喜,一些还飞快地通知着同伴,盼着能在我点完名前几秒钟赶上,真是一帮可气又可爱的家伙。
照例点完名,总要胡邹几句,随便说些碎语,就带着不多的学生们出了教室,路过几间教室时,好些学生打着好奇的目光看着我们走过,好像街道百姓在望着凯旋的行军队伍,踢踢跶跶地,我们来到了情人坡。情人坡,是学校里不多的拥有大片草地的土坡,坡前是一潭人工湖,湖水潋滟,波光粼粼,鲜有几只野鸭戏耍,坡上植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草树木,点缀的小坡煞是美丽。
我带着学生依着一棵望起来最高大的树席地而坐,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簇拥着坐着,问起是否为上次布置的作业做了准备,竟是异口同声都答做了,便窸窸窣窣从书里或是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内容,我点了其中一个同学上前,她站在树脚下读起了郑愁予的诗《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蛰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读完后,这首诗运用了什么手法,体现了什么,她全然没有提,只是不由自主说着她从诗中体味到的故事,她想象江南小镇的春天,闺中女子在枯寂的等待归人,忽闻得一阵马蹄声,像曾经听过无数次的一样,女子依旧满心期盼,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再一次清醒,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我们每一个观众都陪她一同欣赏着这幅美妙的图画,沉浸在姑娘的想象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春天的气息随着脚下青草的香味伴着头顶树叶的茵绿和身旁花朵的沁香愈发诱人起来。
随后几个学生自告奋勇上前分享作业,这时作业不再是作业,而变成了自己手中的宝贝,他们迫不及待“炫耀”自己的宝贝,多么美的诗,多么可爱的风景,多么幸福的孩子......欧,几个家伙听着听着竟是躺了下去,眯着眼睛,任凭阳光轻抚着脸庞,觉得惬意极了。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孩子们似是意犹未尽,但第二节课总应当有些不同,当然这也是我早准备好的。我拿起上节课扔在一边的准备好的夹板,夹板上各放了些稿纸,将学生们分成六组排好,把夹板分发给每组第一个人,孩子们疑惑得看着我完成一系列动作,然后我开始说起那些早准备好的话,“现在,每一组有一个夹板,上面有稿纸,上节课欣赏诗歌,这节课我们就来作诗!”“作诗?我不会啊......”他们窃窃私语,对自己表示怀疑,而我丝毫没有理会,继续说道:“现在我给你们一个主题——'坡',你们围绕这个主题一人一句诗,然后传给下一个人,要求运用顶真,顶真是什么,你们就当成诗歌接龙就可以了。”我想这样直白的解释应当是没人会不懂的。
五分钟计时,开始。孩子们紧张得在稿纸上写着,身后的队友们一边紧张地望着,一边嘀嘀咕咕念着,脑袋里飞速的思考着,好不活泼热闹。我暗自高兴,这边队伍看看,那边瞧瞧,有时我在姑娘们边上停下,她们脸便涨的通红,紧张得哆哆嗦嗦编着自己的诗,我笑笑不语便走开了,怕是打搅了她们。五分钟很快,陆陆续续大家完成了,略有几支队伍稍超了些时间,也无大碍。
现在,便是公开这些诗的时候了。匆匆浏览,里面不乏意蕴深厚充满哲理的句子,也有大白话诗句,许是读过“乌青体”诗歌,但细想来这些诗大都颇具个性与特色。他们头头是道地解释着自己的诗句,那些青涩活泼的笔触下,是一张张年轻俏皮的脸庞。我便选一首来给读者:
情人坡
一七三月迎春花开
开啊开啊花开花谢树常青
青草依依,柳叶青青
青是春的颜色,春是生命的赞歌
歌声悠扬情人心中漾
漾起涟漪湖面野鸭笑
笑靥如花欢声坡上闹
诗并没有什么韵律,也没有什么技巧可言,确是满满的趣味与欢乐,人生也总是这样,没有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生活通达自由快乐便是一大幸事,又何须伤神烦恼,时间会带走一切,包括你的烦恼。
一次别开生面的课堂,学生们告诉我,这节课很独特很愉快,他们似乎对诗歌变得喜爱起来了,他们喜欢品味诗里的故事,喜欢续写自己的灵感,他们期待下一次课堂。
而我,因为擅自作主带孩子们离开课堂,而被领导喊去谈话批评,我本不是怕事之人,却也不想丢了饭碗,我热爱这份工作,将它当成我的生活,我工作在生活中,也生活在工作里。不由得我陷入思考,莫不是因为我初来乍到资历尚浅,若是一个资深老教授,这样与众不同,恐怕得到的只有褒奖和效仿。
受了批评,默默走在回去路上,满腹心事,学生们给我打招呼,我也总是愣一下才应,他们依旧春风满面,依旧踏着得劲儿的步子,从一个教室奔向另一个教室,他们最终还是会一头扎进社会的围城中,与其他人一样融入在社会的人群里,纷繁复杂的围城外,高筑起城墙隔离的世外桃源里,原来也有围城中的人,他们已经冲破围墙进入了桃源,而我似乎也是那个冲破围墙的围城里的人。
是幸运还是不幸然而,在这里我要说然而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其实,我并没有被领导批评,我也没有上这样一堂别开生面的课,我甚至没有能够当大学老师,因为,我根本没有考上博士。这一切,只是我的梦,一个博士梦而已,你们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我,甚至只是那个每周要上课,踏着得劲儿步子,从一个教室奔向另一个教室的,最终会冲进围城扎进人群的,一名本科工程管理学院在读的大学生罢了。
而我,依旧热爱文字,其次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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