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拉了一坨屎,棱角分明,色泽浅黄,夹着一粒没消化的红辣椒,煞是好看。”
陈宗然在回住宿路上,随手发了一条朋友圈,给若干人“部分可见”,这是他的恶趣之一,奈何不了某些讨厌的人,就恶心恶心他们。
出租屋距离店里不远,中午回去睡个午觉,经过一栋楼房,楼房有个用红色砖头围起来的院子,墙壁贴着一张泛黄的白纸,上面写着:
“不要打我家狗狗。”
陈宗然想起第一次看到这张告示,还可怜了一下这家人的狗狗很倒霉,只有被人打惨了,才逼得主人贴出这张满是委屈与愤恨的告示,只是很快,这份怜惜就没有了,一头猛然扑过来,前爪搭在铁门上狂叫,“汪、汪、汪……”吓到了陈宗然,幸好门锁了,还栓了一条狗链子,不然他非屁滚尿流得落荒而逃不可。
“他妈的,这条狗就是欠打。”陈宗然低头找石头子,找了两圈,没有发现称手的石子,往院子一瞧,散落着不少石子。后来经过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这疯狗的狂吠。
今天又一次重新注意到这张告示,颇为怀念这疯狗的叫声,想听一下犬吠声来提提神,于是放慢脚步,做好心理准备等着狗叫声。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狗叫,他好奇地望向院子,空空如也,既没有疯狗,也没有石子,“难道被人打死了?什么时候的事了?”
陈宗然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不见,或者逃了,或者死了,或者其它,姑且当被打死了吧,一条死狗,活着的时候,叫得欢才被记住,死后,过了许久才被人偶然想起,这也是够悲哀了。
“人和狗也差不多吧,或许还不如,狗还有主人赏口饭吃,人得自己养活自己。”陈宗然有点戚戚然,“一个月只有一天值得期待,那就是发薪日,可对于有些人来说,例如我,这天也是痛苦的,只因卡里的数字太小。”
工作太疲惫,不是和客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就是和同事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店里一派其乐融融,谁对谁都有说有笑,转过脸指不定又在互相伤害,互相诽谤。就算是对着谢顶,陈宗然也笑得出来。
就像是今天早上,谢顶在店里招待一个客户,“梁小姐,实在是抱歉,本来约好您看这房子的,可惜今天业主突然说暂时不卖了,可您大老远来一趟,我准备了两套不错的房子,我们也可以去看看嘛。”
陈宗然突然插话,惊讶得说,“啊?师父,你说的这房子不是已经卖掉半个月了吗?”谢顶的伎俩之一,客户想看的房子,随时可以看,至于能不能看,人到了之后,看不了再找个借口搪塞就是了。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找的东西,就是借口。
操你祖宗的,看你怎么圆谎,老子就和你卯上了。陈宗然一脸微笑,“师父,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才会忘记这事,这房子可是你卖呀。”
谢顶见梁小姐流露出怀疑的眼神,一脸恍然大悟,一拍头,“哎呀,你瞧我这脑子,过手卖出去的房子太多,还是给搞混了。”然后变成一脸歉意,“梁小姐,抱歉抱歉,太过意不去,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是我记错了,主要是卖了太多房子,怪我怪我。”然后一脸诚恳,“梁小姐,我给您另外推荐的房子也符合您要求,咱可以先去看看嘛,如果满意,价格我试着去和业主聊聊。”
“尼玛的,这小子主动和我谈话,还以为他想讲和呢,原来是让我没防备,这奸诈小人。”谢顶心里把陈宗然狂骂了无数遍,陈宗然拆穿他不说,还给他挖了一个坑,污蔑他说那套房子就是他卖的。这个时候不信任的种子已经埋下,他的话语可信度都得打折了。
梁小姐不冷不热的“哦”的一声,“那先去看看也好。”
陈宗然一回想起早上的那事,忍不住又一阵暗爽,看到了谢顶精彩的脸上表情,更爽的是谢顶带客后回到店里看他的表情,凶狠得紧,恨不得杀了他,可又不敢动手的怂样,他更加满意。
他也不怕谢顶会去告状,店长没有亲自看到,只当是两人的恩怨。有些事,看到和听说之间是不一样的,无论听说的是什么,都会加上自己的判断,可一旦经过了判断这个程序,意味着距离真实渐远了,有脑子的人不多,能够判断对的人不多,就像谣言一样,都是一群没脑子的自以为是的人加以判断,然后传播的。店长知道他俩有仇,对谢顶的告状自然是不会全信的,反之也一样。
陈宗然回到住宿,进门把领带一扯就摘下,黑色挎包随手一扔,身体往床上倒下,左脚给右脚脱鞋,右脚再给左脚脱鞋,有点想念白纯纯了,准确说,是白纯纯的身体,好想抱着白纯纯痛干一场,白日宣淫。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喂,爸。”
“我快到广州了,你来接下我。”陈大海的声音响起,“在东站下车。”
陈宗然猛又坐起来,“爸,你咋突然来广州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呀。”
“废话少说,有话等下讲,先这样。”陈大海声音硬硬的,说完就挂了。
陈宗然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惹到老子了,“什么回事呢?怎么火气这么大?男人也有更年期?”
老子动动嘴,儿子跑断腿。陈宗然无可奈何,起身连忙穿戴好,匆匆的又出门了,嘴里嘀咕,“想睡个午觉咋这么难呢?”
到了东站见到陈大海,陈大海黑着脸,目光如炬,盯得陈宗然心里发毛。
难道是我好久没打电话回家了?这小事不至于呀!难道是没寄钱给家里?老爸不会计较这个的。陈宗然试探问道:“爸,出什么事了?”
“先回你宿舍,我有话问你。”
陈宗然接过老爸的行李,也不敢搭话,他对陈大海这表情太熟悉了,小时候可没少挨揍,虽说现在成年人了,可心里还是有些犯怵。
广州地铁里的人,每一天都是那么多,即便是工作日,还是照样,好像有一大帮子人都不用工作似的。陈大海跟在儿子后面,从这条线转到那条线,上了电梯,又下电梯,一脸懵逼,要是自己来搭地铁,他都不知道怎么搭乘了。
出了地铁,陈宗然说:“爸,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陈大海没拒绝,跟着儿子来到一家西式餐厅,眉头一皱,“换个地方,我不喜欢这里。”
陈宗然松了一口气,近来囊中羞涩,来这种西式餐厅吃,一餐至少能顶得过平时的十几餐,正常情况下他可舍不得,可这一次老爸难得来一趟,虽说满脸寻仇的表情,但还是自己的老爸,就想带他吃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东西,同时也想给老爸留下“儿子我在城市混得还好”的印象。
估计是老一辈人不喜欢西餐厅,陈宗然这般想。然后又带着陈大海来到一家海鲜大排档,陈大海问了价格,一听一锅虾蟹粥要一百来块,撂下一句太贵了,转头就走,陈宗然满脸尴尬,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陈大海在附近绕了一圈,最后进了一家名扬天下的牌子店——隆江猪脚饭,一边吃一边说道:“还是吃这个猪脚饭得劲,好吃又实惠,特别是那点酸菜,很开胃。”
陈宗然无言以对,哪里还猜不到父亲是为了给他省钱,心里特不是滋味,又想到这两年回家过春节,父母知道他没挣到什么钱,就连他孝敬的红包也不收,在父母看来,儿子在外面打工不容易,回家过年就该让儿子多点钱傍身,别在红包上有压力。可在陈宗然眼里,混到连孝敬父母的红包都被拒收,那也实在太废了,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吃完饭,陈宗然带着陈大海来到出租屋,推开门的前一瞬间,说道:“爸,这几天我和叶书都比较忙,房间也没收拾,有点乱。”
陈大海进门后扫了一眼,眉头一皱,岂止是有点乱,乱成狗窝了,床边挂着衣服内裤,床上还扔着一堆,桌子上胡乱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腰带领带、袋子瓶子、有笔有纸,叠来叠去,最糟糕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袜子味,光线还不好。
陈宗然迅速的拉开抽屉,把东西全都扫了进去,地上的鞋子全踢到床底下,挂着的衣服卷下来抛床上,被子一番,就全盖住了,打开窗户打开风扇,整个房间看起来整洁了许多,嗯,只是看起来。
“小叶子上班去了吗?”陈大海问道。
“嗯。”陈宗然随口应道,他知道叶书这会儿应该是在医院照看朱小暖的姐姐,只是和父亲解释起来太费口水,索性也就不说了,“爸,你来广州是有什么要紧事?”
陈大海开口说道:“白纯纯去咱家了。”
一听到“白纯纯”三个字,陈宗然脸色猛然变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他猜测了各种可能,猜测白纯纯去医院堕胎,猜测白纯纯找亲朋苦诉去,猜测白纯纯想一个人静静,猜测白纯纯决定离开他,可就是没有猜测白纯纯会找上自己的父母。
“她怎么会知道咱家的?”
不管白纯纯怎么对他,他都无话可说,即便找人打他一顿,他也不会还手,毕竟是自己对不起她的。可她竟然把这事捅到父亲母亲那儿去,这就让他难以忍受了。
陈大海听着儿子不解的问语,心中对白纯纯仅存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沉声问道:“纯纯怀了你的孩子,你既不打算娶她,还想逼她打掉孩子,这事没错吧?”
陈宗然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惊觉这事是父亲所憎恨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心想着该怎么办,他完全没想到白纯纯不按套路出牌,搞得他准备好的应对都尽数落空了。
“所以纯纯说的都是真的。”陈大海心头大火。
“爸,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陈宗然急促道。
陈大海一字一句,问:“好,我听,你解释吧。”
陈宗然张大嘴巴,想要解释些什么,可发现话到嘴边却被卡主了,他想解释什么?他能解释什么?世界上最难解释的东西,就是事实,就像太阳就是太阳,会发光,会发热,不管如何解释,都不会解释成月亮的。
陈大海盯着儿子,看他解释不出来,于是说道:“既然你不解释,那我来问,你答。”
陈宗然颓然的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娶纯纯?”
“我和她没有共同的语言,也没有共同的爱好,三观也不合,我们根本就不适合结婚。”
“别和老子扯这些虚的,说得冠冕堂皇的。既然有这么多的不适合,你还和她睡觉干嘛?脱裤子怎么不想想共同语言,共同爱好,共同价值观,穿起裤子就想不认人了?这是哪个老师教你的道理?你睡了她,还有了孩子,然后就想拍拍屁股走人。老子一直告诉你,男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担当。”
这两回事能一样吗?能混为一谈吗?肉体干在一起的时候,哪个傻逼会想着精神层面的事情。可这话他不敢说,于是说道:“爸,怀孕只是个意外。我还没有结婚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意外又怎样。”陈大海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村里像你这个年纪的,哪个不是孩子满街跑了,你妈眼红别人能抱孙子,我们都准备了好几年了,你还说你没心理准备。你说说家里催多少次了,可你总说忙忙忙,没时间处对象。我想你要以事业为重,就没多说什么。没想到你瞒着家里和纯纯处对象,这事我暂且不和你计较。纯纯这丫头,爸妈都很喜欢,你和她结婚,然后生个大胖小子,结婚生子两件大事完成了,爸妈也就宽心了。”
“爸,你怎么就搞不明白呢?”陈宗然提高声调,“结婚生子是个花大钱的事,我没赚到钱,事业未成,拿什么娶媳妇?拿什么养孩子?拿什么资格来考虑这事?贫贱夫妻百事哀,难道你愿意看着我苦着脸过日子,每天盘算着柴米油盐养家糊口吗?”
“搞不明白状况的是你。”陈大海喝道,“你没赚到钱你还有理了?纯纯都不嫌弃你穷,你还不知足,还不懂得珍惜,却整天想着钱钱钱,再多钱能换得一真心人吗?你也别和老子扯贫贱夫妻百事哀,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老子当年娶你妈的时候,照样穷得当当响,还不是大半辈子过来了,哪有什么百事哀。谁家没点哀的事,只要夫妻俩不离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可我的心压根就没在她身上啊,谈何不离心?陈宗然在心里咆哮,憋屈得不行,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就得挨揍,可要是不说,就绕不过去“你睡了她,还让她怀孕”的这个梗。代沟是什么?代沟是儿子认为“我和她睡纯粹是动了性欲”,而老子觉得“我和她睡就是动了真感情”。
陈宗然突然灵光一闪,又想到一个理由,赶紧说道:“爸,你辛辛苦苦把我培养成大学生,你觉得我和一个初中学历的女人结婚合适吗?”潜在台词再明显不过了,就是学历不匹配。
陈宗然以为自己找到了说服父亲的强大理由,在下一刻,陈大海会告诉他,他的自以为是是如何的不是。
陈大海似被触碰到了逆鳞一般,大声喝道:“老子也是初中毕业,还不是教了三十年书,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子不配当你老子了?”
陈宗然的脑海“嗡”的一声,哪里知道父亲才初中毕业,哪能想到三十年书工龄的老教师才初中学历,他小时候很仰慕父亲,觉得父亲是个人人歌颂的老师,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能让他在小伙伴面前抬起骄傲的头颅,遗憾的是,陈宗然的数学成绩不拔尖,面对教数学的父亲,他天真地以为没在数学成绩上给父亲这数学老师长脸争光,很是对不起父亲,小学一直在苦恼这事。
父亲的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好你个陈宗然,不娶纯纯原来是嫌弃她学历低,亏她还在为你说话,说你是担心没钱给不了她幸福才不娶她的,哪里晓得你这没良心的玩意在嫌弃她,是不是也嫌弃老子和你老娘了,是不是嫌弃农村粗鄙了?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都读到狗身上了吗?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读没了,早知道今天,在你生出来那天就掐死你,免得糟心。你个小兔崽子,看老子不打死你。”陈大海金鸡独立拿下拖鞋就往陈宗然脸上砸,吓得他赶紧躲开。有时候就是这样,随便的借口,会被当做是真实的理由,也许那理由是对方心中最大的逆鳞吧。
陈宗然连忙解释,“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哪个意思?觉得老子读书少,理解不了你的话吗?翅膀硬了,就以为老子收拾不了你吗?”陈大海已经认准了陈宗然就是这个意思,又岂是一两句话就可以糊弄的。
陈宗然也知道这一点,当务之急是把老爸的火气缓下来,根据他多年的经验,他立马就作出决定,“爸,我错了,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以后再也不会了,因为工作太忙,脑子不大清晰,才会说出这种混账话,我如果嫌弃纯纯,又怎么会和她在一起呢,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陈宗然知道与其再继续解释,还不如直接认错来得有用,只有先认错,父亲才能静下心来听他的话,所有解释都得再认错之后,这是他被挨打无数次总结的血泪经验。
陈大海火气稍微降低了些,语重心长地说:“小然,你年纪不小了,爸也不想骂你打你,这样咱爷俩的脸上都不好看。可是,你长大了,读书多了,说话为什么却比小时候读书少还混账呢?是爸妈没教好?是学校没教好?还是教好了,你却又被社会教坏了?你别以为爸傻,听不出你在敷衍,没想到今天倒被儿子嫌弃了,我这爸做得也太失败了,儿子啊,你说爸应该对自己失望?还是对你失望?”
陈宗然低下头,沉默不敢应。
“你这两年在城里不容易,家里也从没张口跟你要过钱。今年春节,你给爸妈包了红包,你妈想让你多些钱傍身就说不拿,爸明白若不拿的话,你会觉得没面子,就劝你妈拿了一半。可你还是觉得没面子。一家人之间,又何必讲什么面子呢?面子是给外人看的。你一直在怪自己,爸妈心里明白,可不敢跟你明说,只是劝你说,‘挣钱这事是急不得的,大多数人到四十岁才能挣到钱,你还年轻,不着急,爸妈也还没老,还不用你养。’这是你的心结,当纯纯说你是因为没钱不娶她的时候,我们生气归生气,没真把你看成不负责任的男人,听说你是没钱才不结婚的,爸妈就想着你这傻孩子咋还钻牛角尖不出来了呢?爸妈从来没有因为你挣不到钱而失望,可是,如果你把做人的道理给弄丢了,爸就很失望了,要是让你妈知道,她会更失望吧。”
“爸,是我太混账了。”陈宗然低声说道,回想这些年,一心记挂着挣钱,的确忘记了很多道理。
“你们年轻人想的东西,爸妈这一代人不是很明白,可能落伍了吧,连搭地铁也不懂。”陈大海自嘲,“懂的是不比你多了,可爸爸懂得看人啊,纯纯把你看得比钱还重,一门心思的想嫁给你,你们年轻人不是常说爱情吗?她想嫁给你,就是因为爱情吧。”
“可是……”
"你听我说完,你既然和人家好上,还让她怀孕了,那就得娶她,这就是道理。"陈大海摆摆手,"你说你,逼一个女人去打胎,是个爷们该干的事吗?吓得这丫头找上家门找你爸妈要公道,你是不是过分了?我不管这是不是意外,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得负起这责任,咱老陈家不能对不起人家,知道吗?"
“我会想办法弥补的,可是……”
“可是什么?除了娶她,你还有什么办法弥补?一个女人的感情,一个女人的幸福,实在太沉重,需要你用一辈子来弥补。"
“爸!”陈宗然痛苦地抓着头,娶了白纯纯,那么,对上官末仅存的一丝希望就真要化为泡沫了,他这两年来留在广州,看了无数个擦肩而过的女人脸,就是想要遇到她。
陈大海见儿子还不松口,怒火中烧,可见儿子这般痛苦得模样,不忍再逼他,叹了口气,“儿子,婚姻这玩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柴米油盐就够你喝一壶了,哪来空闲让你聊共同语言,不外乎就是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更何况你们有了孩子,哭了闹了病了就足够你焦头烂额到没时间想其它,笑了乐了平安了也能让你开心,等到孩子长大了,你就会发现,你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个女人,你离不开她,就算一天和她说不上几句话,可只要看到她在家,你就心安了。”
陈宗然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老爸,沉默了良久,轻声说道:“可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你自己想吧,我回家了。”陈大海站起身,淡淡说。
“你才刚来啊。”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再多说就没意思了。”陈大海说,“你不必送了,爸打车去车站就是了,你好好想想吧。”
陈宗然没想到父亲说走就走,张了张口想要挽留几句,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
“你妈说了,如果不娶纯纯,那家里就没有为你准备的饭菜了,她可以当做没你这儿子,她嫌丢人。你了解你妈,她绝对不是吓唬你的。”心里默默想着,得趁你妈没反应过来回家,不然她连我的饭菜也不准备了,儿子啊,你不想娶老婆,可爸是有老婆的人,你自求多福吧。
“砰”的一声,陈大海带上门的声音,陈宗然颓然而坐,脑海里反复想象着母亲对他说那一句话神情和语气,“如果你不负责任,那就不用认我这个妈了,以后也不用回家了,那家里就没有为你准备的饭菜了,我可以当做没你这怂包儿子,嫌丢人。”
陈宗然呆呆的坐在床沿上,慢慢躺下,眼睛直直盯着上铺的木板,摆在眼前的选项都是糟糕透顶的,他不想选择,好想痛快的哭一场,然后再痛快的睡一场,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可遗憾的是,他既哭不出来也睡不着,只能清醒着心乱着、纠结着痛苦着。
其实陈宗然知道,对父亲说了很多理由,真的假的都有,可唯独没有说一个理由,“白纯纯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只要他说出这个理由,他相信父母就会动摇,就会站在他一边,哪怕和白纯纯当面对质,白纯纯也无法反驳,因为在遇到陈宗然之前,她的确就是那样的女人,只要有好感,就可以来一炮。可是,无论陈宗然如何不想娶白纯纯,这也是不能说的理由,如果说出这个理由,伤害的不仅仅是白纯纯,还会毁了属于自己的底线,他心里清楚,白纯纯在遇上他之后,就不再是随便的女人了。
陈宗然扪心自问,白纯纯为了他,真的变了许多许多,她努力不说脏话,努力不随地吐痰,努力不随手扔垃圾,努力不大声喧哗,努力地改变自己行为习惯,努力地学习文化知识,纯粹是为了不让他嫌弃,不让他丢脸,能和他多说几句话。
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明明可以不用辛苦改变自己,明明可以不用在陈宗然身后当跟屁虫,她明明可以不努力,她照样有好业绩,照样吃香喝辣,照样光彩照人。
他常常想,如果白纯纯还是以前的白纯纯,那该多好啊,彼此都是玩玩而已,没有谁伤害谁。可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白纯纯用上了真情,用上了所有力气去爱,而他,却始终回应不了这一份感情,所以他一直对白纯纯怀有一份愧疚之心,在堕胎这件事上,已经是有违自己的原则了,可毕竟是无奈的明智之举,如果还要跟父母说她是一个随便的女人,那就真的是触及到自己的良心底线了,她现在比谁都忠诚,是真的把做爱当做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但陈宗然这会儿真想掐着她的脖子咆哮质问,因为他真的很生气,生气白纯纯的自作主张,把他逼到悬崖边上,逼得他不知所措,逼得他不得不选择,他了解母亲,知道她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只要他敢不娶白纯纯,母亲就敢不认他。
陈宗然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根本无法体会到父母的用心,他们并非单单是为了白纯纯,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陈宗然,儿子做错了事,做父母的就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
可此时的陈宗然,不懂。他不想懂脑子,不想清醒,不想清醒的人,就想着饮酒醉。
陈宗然悲伤地想,每一个失败者面前都有一堵墙,拦住了前路,我更惨,被四面墙围了起来,无路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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