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之-- Kate

我身边的那些人和那些事之-- Kate

        乍一看Kate是个典型的blonde。一头金发如丝般柔软, 梳成马尾辫抓在脑后, 细溜溜的一点儿不像马尾, 倒像个老鼠尾巴; 脸上的雀斑就像夜空中的星星, 经过整个夏天的马拉松训练后颜色更深。

      在我们这群人跑友里她算跑得快的, 两次入围波马。因为她和我们不是一个速度的, 所以平时除了跑前你好我好打个招呼, 很少交流。有时跑步后的咖啡时间会坐在一起, 就会天马行空聊上一会儿。话题多跟跑步有关, 大家很少聊工作或私生活, 更别说政治和宗教了。偶尔会聊起自己家里人, 但也都是些有趣的事儿才会提起。所以在一起跑了两三年的跑友, 三教九流各行各业, 医生律师, 教师学生,发型师清洁工, 公司职员小业主, 当然也少不了地产经纪, 但对很多人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是一个人还是结婚了?有没有孩子? 是 straight 还是 gay? 一概不知, 也不问, 大家就是一起跑步的跑友, 在一起很舒服自然。

      这天和跑友多跑了两公里, 跑得又慢, 就远远地拉在了大家后面, 等我们到咖啡店时大多数人已经准备走了。Kate他们几个每次都比别人多跑十多公里, 所以回来也晚了。

      今天我们刚落座就见她进来, 坐到桌子的另一端。桌子是几个小方桌拼接成的超长桌,根据需要不断加长, 一坐就是十几二十个人, 有时会把店里一半以上的桌椅都给霸占了, 还不够就蔓延到旁边的沙发上。咖啡店的店主也很照顾我们, 有时还会帮我们找桌椅; 我们是他最忠实的客户, 一年四季每个星期天, 不论是夏天的骄阳酷暑,还是冬天的风雪严寒, 总会有那么几个铁杆跑友, 跑完步进来用咖啡和朋友犒劳一下坚持不懈的自己。

      短跑早回来的几个跑友陆续离开, 回到他们躲不过逃不了的周末生活琐事中。最后就剩下Kate和另一个朋友我们三人。

      起初我们在讨论一个人跑得快慢是否跟基因有关, 自然谈到了父母兄弟姐妹有没有运动出众的。Kate说她父母都不常运动,更别提出众了; 她又是家里的独生女, 所以也无从知晓父母的基因组合是否优化出了"运动超常"基因。"但是", 她说, "我有一个同母异夫的兄弟,我还不太了解他是否在运动方面出众"。就这样, 话题转到了她那个兄弟身上。

      Kate是在七年前一次与母亲的对话中偶然得知她还有个兄长, 母亲在闲聊中不小心说漏了嘴, kate便紧追不放; 一段埋藏了四十多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挖掘出来。

      起初母亲因此事重提非常不安, 毕竟是一段她不愿回忆的日子。伤心, 悲愤, 仇恨, 内疚？可能都有。

      Kate的母亲在认识她爸爸之前曾跟一个已婚男子相爱, 继而怀孕, 孩子的父亲得知后坚决要求她堕胎, 明确表示他不会承认这个孩子。不知是宗教原因还是母亲不能割舍骨肉的天性, 她把孩子留了下来。

      那是1963年,不像现在你可以大大方方做个单身母亲, 她不但要顶着世风, 还要遭受父母的拒绝。在宗教慈善组织的帮助下, 她从后门偷偷摸摸进的医院,孩子生下来看都没看一眼就被领养了, 那是慈善组织帮她的前提。

      从此以后,她把这段经历深深地埋葬在心底,不但不提,甚至拒绝想起,自此也从没跟孩子的爸爸联系过。再后来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三十多年后的事了。不知为什么那天她看报纸翻到仆告版面, 一眼竟看到他的照片, 因心脏病去世。仆告上说他是个好丈夫,三个孩子的好爸爸。

      Kate背着妈妈开始寻找她同母异夫的哥哥。在一个帮助被领养人寻找亲人的网站上,她看到有一个叫Ben的男子在寻找生母。Ben在各方面都很符合她哥哥的条件。于是她联系了Ben, 并安排了见面。在确认这确实是哥哥后,她才向妈妈摊牌。开始妈妈很焦躁不安,怪她多事。但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那内心深处埋藏了近半个世纪的渴望。

      见面后,妈妈说他长得很像他父亲, 说话间, Kate看到妈妈脸上掠过一片阴云。

      Kate说有个哥哥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只是他们之间太客气,没有那种兄妹的亲密感,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有一起抢过玩具打过架。后来 Kate 跟他提起他还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问他是不是也想联系。他说找到妈妈和妹妹就够了。

      Ben 在养父母家还有个妹妹Laura, 也是领养的。当初Laura跟他一起上网找亲生父母, 找到了, 只是她的生母拒绝跟她相认。所以他在 Laura 面前一般避免提起 Kate 一家。不过Laura倒是很想得通, 她总是说有养父养母爱她, 她觉得很幸运也很知足, 寻找生母只是为了寻找自己。

      或许, 我们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寻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