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妖怪
云瑨脸色变了变。
凤鸾歌得意地说：“就知道你不敢。”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是因为刚才云瑨打的那一掌实在是非同小可，到现在她还觉得胸口闷疼。
只是仅仅走了两步，就觉得脚下传来隆隆声响，沉闷地从地心处传来，接着，整个山洞都摇晃起来。云瑨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抓着凤鸾歌的手没命地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山洞要塌了！快跑！”
凤鸾歌心里发毛。地震了？她用力想甩开云瑨，去抓翁亍行，但是已经有无数碎石开始坠落。
“老白兔！快跑！”凤鸾歌急了。她越是挣扎云瑨就把她箍的越紧。他带来的人也开始拱卫着二人退出，但是没人管翁亍行。
“救他！带他一起走！”凤鸾歌冲着云瑨吼道，三分怒七分急。
“不可能！”云瑨斩钉截铁地拒绝
其实云瑨的拒绝是有道理的。他们距离翁亍行已有七八丈远，无数碎石在纷纷落下，脑子稍微慢一步的兵士都纷纷被乱石砸中。这种状况下，别说救人，就是自身都难保。翁亍行自己也没打算活着，他奋力将《天毒经策》拋向凤鸾歌，叫道：“丫头！好好活着出去！我天圣门就靠你了……”
有门人吗就靠我？凤鸾歌心里叫苦，但是依旧本能地抓住了那本黑乎乎烂歪歪的册子。
“快走！”云瑨拉着凤鸾歌狂奔。
凤鸾歌刚被云瑨拖出山洞，整个山洞就垮塌了。无数的烟尘封禁了曾经的天毒圣手。凤鸾歌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这场梦足够抽离她对生命，对一切世俗杂念的敬畏之心。老白兔就活生生地被封禁在山石之下。
“别难过了，即使他能出来，也活不过两个时辰。”云瑨说，一边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凤鸾歌甩开他的手，斜眼看他。
云瑨只好解释道：“他中了我的噬心箭，蛊毒随血脉周流。日落之前他必死无疑。”
凤鸾歌轻蔑地一笑：“所以，你就不救他对吗？也是，本来你就想他死的。”
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云瑨看着她破那破成布条的裙子不伦不类地从腰上耷拉下来，像招魂的经幡一样，随着她的步伐而飘动，突然就伸手把她摁住了。
凤鸾歌头也不回，拂手一挥，却没有在山洞里那股神力将云瑨拂倒。云瑨冷笑：“你该好好学学天圣毒手传给你的武功。不过以后做了我的姬妾，却也不用这么辛苦。”说着手一带，就将凤鸾歌的外衣撕了下来。
“不怕死的就来！”凤鸾歌冷笑。她抓起云瑨的手狠狠咬下去。
这一口，足以把云瑨的手指咬断。
云瑨大怒。用另一只手猛劈凤鸾歌脖颈处。哪知凤鸾歌竟腾出一只手来架住攻势，自己却用脑袋一头撞向云瑨。
“不是让我去杀煜王？告诉你们！本姑娘不去！不就是死吗？来！谁不死谁就是孙子！”凤鸾歌破口大骂。一个云家隐卫想从背后偷袭她，却被她发觉了，直接就把自己整个人撞了开去一把拖着那个侍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她随手拿起石头就没头没脸的砸下去。她眼尖，专挑有角有棱的石头砸。
云瑨看着砸完人的凤鸾歌没命地跑，并且越跑越远。却始终没有下令追击。
凤鸾歌不会武功，但她自己本身就是武器。这样的女人要折断她的双翼，她才会乖。
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神武军驻扎在藏玉山。
“殿下。”侍卫陈兴匆匆走进煜王的营帐。“刚刚得报，五里外的玉落岭发生了地动。”
“那百姓伤亡如何？”容煜问道，眼睛却没有离开案上的布防图。
“玉落岭地带百姓稀少，只死伤了几个村民。不过，在其中我们发现了云家隐卫。”
“哦？”容煜的手微微一顿。像是想起来某件事，问：“连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陈兴是连簌走后被容煜迅速提拔起来的侍卫。要说其办事干练一点也不输连簌。但其为人行事却没有连簌的张扬。此时见问，便回道：“听说下旨当晚凤姑娘就被鸩杀了。连大哥说他曾偷偷去看过尸体，却发现面容被毁，根本看不出来。而洛川王妃的反应却耐人寻味了。”他微微一顿，接着说：“听说洛川王妃回娘家大闹了一场，砸了凤尚书的书房。但是却没有替凤姑娘收尸。”
容煜的眼睛变得狭长而细微。
以凤蓉的性子，她能砸的了凤疏桐的书房，怎能不替凤鸾歌收尸？
“还有什么消息？”
“云家二公子拼死拒婚，被云家软禁。但是两天前却杀了守卫，逃出来了。”
“依旧要盯着京城动向。下去吧。”容煜吩咐。
“是。”陈兴退出了营帐。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鞭笞声。
这段时日，煜王阴沉的吓人。动不动就刑罚军士。他略一思索便招手叫来一个侍卫问是怎么回事。
“陈大哥。要不你去向殿下求求情？”被唤来的侍卫叫马甲，“冯乙也没犯啥大错。不就是吃了百姓几只羊吗？用得着鞭刑四十？”
“知道殿下最讨厌什么吗？”陈兴冷声说，“治下不严，骄兵扰民。”他自怀中摸出一瓶药膏，扔给马甲，“待会替他好好上药，就说是殿下给的。”
凤鸾歌几乎没有思考为什么就轻易摆脱了云瑨的追杀。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口渴的厉害。终于一头栽倒在树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牵着牛慢慢走过来，慢慢站定。他不敢离凤鸾歌太近，只是远远的地站着看。
“小孩……过来。”凤鸾歌叫他。“能给我找点水喝吗？”
那孩子却紧紧盯着凤鸾歌的手指，目光逐渐变得惊恐。他指着凤鸾歌叫道：“妖怪！妖怪！”
凤鸾歌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也觉得不可思议。指甲是很尖很长，这是这几个月来没有修剪的缘故，可是指尖晶莹剔透是怎么回事？而且中间隐隐有血红色的荧光。她试着去碰触一片坠落的叶子。“斯……”那片叶子居然迅速枯萎，叶边蜷曲，并微微透出焦色。
我擦！这指头得一百度吧！
凤鸾歌又惊又惧，她抬头看看那孩子，却被对方当成了恐吓。飞也似地逃走了。
“别跑！我不是……”凤鸾歌大叫。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她喃喃地说着，只有她自己听的到。
一切都乱套了。
她萎靡不振地趴在地上，回想着这一生的传奇经历。命运是眷顾她还是捉弄她，她也分不清楚了，作为宋清嘉，她孤苦伶仃，但是活的逍遥自在。如果不是那场该死的车祸，她一定顺顺利利从医科大毕业，成为一名医生，不敢说能妙手回春，但是看个头疼脑热的还是不成问题。而且，这些就足够她养活自己了。宋清嘉没有什么豪情壮志，她所要的就是兜里有钱，身边有男，心中有爱，没有外债。行有车，居有所。人生善莫大焉！
可是当她成了凤鸾歌，这一切却不可能了。
她身为凤府嫡女，却不受宠，到现在除了凤蓉，还没见过凤家其他人。她面对着容煜，感受到他的好意，却不敢接受，甚至还被人逼着去杀他。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只有无尽的利用和被利用。老白兔救了她，也利用她。云瑨的不怀好意她清清楚楚。现在更好了，体内余毒加上老白兔的内力，彻底将她变成了别人眼中的妖怪。
她看着自己逐渐变得深红的手，突然想到老白兔扔给自己的《天毒经策》，一时怒从心起，什么天毒经策？什么天圣门？见鬼！她只是凤鸾歌！她掏出那本黑乎乎的册子想扯个稀巴烂，却发现不管怎么撕都撕不坏。她恼怒地扔在一旁，一阵微风拂过，翻乱了书页，她依稀看到上面写着：“得穿者……后世……”
“未识之命……”
“天圣奇境……”
凤鸾歌心头一震。
那些字，不是大篆不是小篆，也不是魏碑行书，更不是梅花小楷。
当然也不是后世的简化白字。更像是……更像是一些奇怪的符号。
而她居然认得！这就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但是她认得并不代表她懂的。于是耐着性子略略翻了翻。而这段功夫里，那个被她惊走的小男孩已带着人去而复返。
“她就是那个妖怪！”小男孩指着她说。
凤鸾歌看着那些人手机里攥紧了锄头、铁锹、竹耙、扫帚，十分艰难地挤出个微笑：“我不是……”
然而，没人管她“是不是”，在刚刚经历过地震的农人眼里，她就是个妖怪。要不，怎么会有指尖发红，面色莹透，衣不蔽体？
在那无数锄头、铁锹、竹耙、扫帚兜头砸下来时，凤鸾歌只能抱住头狼狈地躲闪。开始仗着那蒙昧的内力还能躲开，可是没几下就觉得抵挡不住了。那些农人虽然不会武功，但到底是身强力壮的莽夫。凤鸾歌躲闪不及，肩膀上被竹耙狠狠击中。尖锐的耙钉没入骨肉，那个农夫也是狠人，居然还用力带了一把。十几个血珠子混合着肉皮翻飞。
“嗷……！”凤鸾歌惨叫一声！本能地回手一挥。
啪！竹耙应声而断。
“我不是妖怪！”凤鸾歌怒吼。却迎来了更猛烈的攻击。为什么？你说你不是妖怪，却又徒手劈断虎口粗的竹耙？那竹耙的柄是杨木的嘞！你就是妖怪！
她不再忍让，而是奋力拼搏。铁锹拍下来，她用左手架住，右手奋力折断木柄；锄头砸过来，一挥手锄头就飞出八丈远；扫帚来了最好，她扯住扫帚苗，横扫出去。就看见那人骨碌碌地滚了几滚，远远站着不敢靠前。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凤鸾歌。这个女子不知来历，衣不蔽体，神色怪异。她刚才与他们这场战斗，使得她身上增加了无数新伤。当然自己这便也没占到便宜。其中一个叫吴二楞子的，手上还有一柄铁钎子。他看着凤鸾歌一步步地逼近他们。眼神痛苦又无助，嘴里还在说着什么。吴二愣子的魂早就吓飞了。他娘说过，妖怪就是妖怪，妖怪是要吃人的！
于是他想也不想，大叫一声，用力把铁钎子捅了出去。
凤鸾歌只觉腹中一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她低头看了看可是肚子上，多了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她呢喃着那句重复了无数遍的“我不是妖怪……”便缓缓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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