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面
文|江竹
我选择了遗忘时间,时间选择了遗忘我。
天下着零散的雪片,却依旧没有将灰暗的天地染白。我喜欢站在公交车牌下,看来往的人流如何将时间撕裂,又如何向重愈的时间妥协。上帝精心为他的子民描眉画眼,最终却痛心于他挚爱的人沦为时间千篇一律的奴隶。我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逐渐被同化,正如这洁白的雪花在落下的片刻被公路吞噬。汽车的灯光在黯淡失色的光流中挥发了刺眼的嚣张,原来你也是人间普通的一份子。
拂去长椅上的灰尘,静静享受着在我面前丢失了自己的车铃声和交流声。他们是否会是我故事中的人物,我又是否会成为他们故事中的过客,突然想到卞之琳的《断章》,我不由得为两者的差距笑了。诗很容易写,一个人的心境却不是一两句文字能够堆砌或瓦解的。这雪到底为谁而下?或许她的观众只有我一人,我能欣赏她多久,她又能坚持多久。有时我会发现自己多少有点辛弃疾年少时的模样,原来古今之人还是有相通点的,如果我把他叫青春,别人是否认可。可怜的雪,洋洋洒洒漫天遍野,却难在我脚前有丝毫存身之地。那人似乎是不会来了,我站起来拍打了几下衣服,屈服在了人流中。
纠结须臾,我还是选择了这家老店。推门进入,悠长的汤香将我带回了童年。那时候,我跟在妈妈的屁股后哭闹着要吃一碗阳春面,妈妈很为难的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后才凑整了一碗面钱。妈妈温馨的看着我,而我吃完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妈妈不顾我的哭泣将我拖了出来,好几天我用绝食拒绝母亲的道歉。面汤的清黄和葱花的翠绿终于战胜了窗外压抑的深灰,店里依旧人来人往,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在这里,是时间的滑铁卢。时间虽然将我遗忘,我却感觉到自己正逐渐走进时间。还是那么小的一碗面,零星漂着的葱花聚在面汤的中央,我用筷子打起了几朵浪,葱花还是选择了拥抱彼此,估计这就是人生、这就是青春。拨通电话,我把包袱解开全倾泻给了母亲,窗外灯笼红艳雪片依旧。
出了门,在下台阶时我险些滑倒。雪花在我眼前得意地飘下,公路终究败给了飞雪,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我转身回到店里又打包了一份阳春面,还顺带买了一瓶酒。
我在公交车站碰见了身为清洁工却是忘年交的诗友。
我问正在吃面的他,这算不算死过一次。
他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点燃了一根烟。算。时间就像这瓶酒,你贸然去碰它,会冰手一颤;你愿意喝下它,身体热辣滚烫。你们年轻人喜欢拿酒比青春,我还是喜欢用时间。说完,举起酒瓶陶醉在了自己凝固的时间里。
我起身走在雪地里,身后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即使明知雪会把脚印掩盖,可终点还需去追赶。
新年的钟点和我的手机同时响起,“江竹,新年快乐,相信你是最棒的,一月五号见!”
雪下得越来越大,甚至有种起了雾的错觉。究竟是我选择了遗忘时间,还是时间选择了遗忘我?
阳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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