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船长穿上潜水服,独自到深海底漫游。他看到美丽的珊瑚,动人的鱼儿拉着长长的须羽冉冉经过他的身畔。成千上万只鱼中间,他还是看见了返身而去,却又回头频望的那一条。
船长不知不觉尾随而去,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陌生吸引着。小鱼儿望着他,不能眨眼却似乎眼睛在说话,没有流泪却放佛满个海洋盛不住她的泪水。她只是单单呆住了。除了呆住了,她又能怎样?这位素不相识的生物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吧。应该跑吗?遵循生物的本能?还是留下,听从不可捉摸的内心?
小鱼儿没有跑,相反却游向船长,轻轻地用唇对着他的手吹泡泡。我多么不可理喻啊,小鱼儿想,在万千鱼儿中间尚且找不到知己,为何接近他却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船长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造化创造出来的那么不可明状的一只美丽鱼儿在吻着他的手。不怕我抓住你么?船长想。这么脆弱而大胆,多危险啊。他仿佛被小鱼儿莫名的信任催眠了,感动地伸出双手捧着小鱼儿,恍惚间慢慢捧到自己的唇边,那一个吻若有若无,快如闪电,温柔如梦幻。
哎呀,我吓着小鱼儿了吗?我穿着潜水服呢,不会弄伤小鱼儿吧?船长焦急了,却发现小鱼儿仍在原地,而自己的潜水服不见了。神奇的是,胸中多年的块垒竟然也在这一失神恍惚的交接中消失不见了。
小鱼儿留恋地看着船长,等着他再做点什么,决定自己的命运。船长静静地等着小鱼儿,等待她游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里去。他们都没有动。两分钟长如一个世纪,短如一个瞬间,船长忽然一阵气短,没有了潜水服,必须游回水面呼吸空气了。小鱼儿的眼泪与海水融为一体无声无息。等船长呼吸了空气再潜回海底,小鱼儿已经不见了。
小鱼儿希望船长离去的时候表示一点什么,无论是什么表示,哪怕最微弱的语言,动作,表情,让她有机会做一点诠释,她就可以把下一步哪一种命运都接受:做船长船头鱼缸里的一尾金鱼每天看见他的身影。找巫婆要一味药把自己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或是巫婆的妈妈给的另一副药,可以在船长心甘情愿服下时把他变成一尾鱼。可是船长离去的时候除了回头看她并无任何线索,她无法忍受等待,于是带着漫无止境的思恋转身融进了漫无止境的大海。
小鱼儿又游过无数海底的高山深谷,经过许多雷霆闪电。她知道船长喜欢在哪里捕鱼,哪里游泳,也曾与船长的船在海上不期而遇。有一次,船长在月下跳进海里游泳,小鱼儿远远看见,忽然想起蝴蝶的故事,有一种不可抑止的冲动,想要把船长变成自己的收藏。她不能忍受自己的想象,转身游回了深不可测的海底,一直下沉,下沉,想要沉到最黑暗的尽头。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条大鲨鱼,黑如夜的颜色,快如闪电,小鱼儿肝胆愈裂,我命休矣!都怪沉浸于情绪,忘记了看路,送自己到鲨鱼嘴边了!
鲨鱼却出人意料地转弯而去,追逐着另一群鱼儿。那一刻,小鱼儿的眼前黑色,白色,彩色交织变幻,好像一出戏剧末尾的悬疑乐章。她想到了一种比较接近真实的可能。船长只是感谢那只美丽鱼儿,用她的温柔靠近让阴暗寒冷的海水变得温暖而阳光。
劫后余生的大海依旧宽广浩荡。小鱼儿悟到:世界是如此复杂艰险,海面,浅海,深海,陆地都是适用不同求生规则的空间。与船长跨越时空的这次相遇,船长的存在,告诉她一种可能性,世间一切诠释都靠她自己,美好,伤感,善良,真诚,还是冷漠,多变,可疑,是万花筒里她愿意看见的光影。放手是多维的选择,存在和相遇是平行空间的必然。小鱼儿终于明白,我们都是故事的主人,命运的主人,是大海的主人,我们都是自由的船长,即使航行在命运的幽暗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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