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千里能相会

作者: 洛洛ee | 来源:发表于2023-11-28 19:22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题记:“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再读诗经,感受爱情之美好。可到底又有多少男女可以信守承诺,最终获得圆满?儿时的童言也好,成年的誓言也罢,在现实的一堵堵高墙之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往事匆匆,也不过尔尔。

心门

(一)

“小姐,外面风大,进里屋歇歇吧!”

“不紧要的,已是强弩之躯,何须如此在意?”安玲樱习惯性地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看着眼前的景色出了神。

头顶上除了几片青瓦,四周并无一墙。明明只是刚入冬季,还没下雪,可玲樱总觉得寒风无处不在,冷感侵蚀全身。不自觉地,她把披风往上拉紧了些。

这枚玉扳指正好够得着她的无名指,绿白色的表面雕刻着一株腊梅,浅浅的纹路不仔细看很难察觉出上面的梅谷朵儿。靠着主人指缝之间的滋润,现在看起来愈发饱满通透。玲樱看过爹爹和众位兄长佩戴的饰物,手上的这枚顶多算是中等颜色,不过在她心里,确是弥足珍贵,这么多年以来,不曾远离。

心情像是被茶叶堵住的壶口,这几天越发觉得闷得慌。玲樱边转着戒指边想,要是能做那株梅花该多好?“凌寒独自开”,虽是孤高,但却自由。

离出嫁之日不过月余,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她这位当事人仍旧闲适。此刻反而感谢要自己这一身的孱弱,让她得以躲在这院子一角,置身事外。寒风的落叶拂过她的脸庞,轻轻划过她的衣裳,最后缓缓落入湖中,定格在玲樱的倒影上,所到之处漾起了无数的涟漪。

“玲儿?”一把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周遭的寂静。玲樱看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一位妇人款款而至。

“娘。”她了站起来,毕恭毕敬略施一礼。

妇人约莫五尺身高,穿着素色长裙,画着精致妆容,长长的睫毛底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丫鬟的搀扶下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玲樱走来。她的后脑勺盘着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玉簪子,额前的几缕刘海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玲儿坐吧,怎么脸色那么苍白?小翠,你是怎么照顾小姐的?是身体不舒服吗?”母亲拉着玲樱的手,关切地问。

“娘,没有的,只是最近天气转凉,身体有点虚弱罢了。”玲樱自然不会说出自己心里的忐忑,既然帮不了自己,就无需让她担心了吧。

“那就在屋里好生歇息,别出来吹风了。不久后你就要出嫁,虽然是有点远,可你爹爹也是万不得已。嫁去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将军那边凡事都要记得谨言慎行,晨起而作,日落而息,要……”玲樱微微垂下眼帘,恭敬地听着,她明白娘的意思。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玲樱心想。再过几天,就再也听不到这熟悉的声音了,让她多唠叨唠叨,留个念想也好。

“我知道你心中记挂,他……”妇人心里忐忑,她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可亲事既是皇上和太傅的意思,她们也只能接受。更何况女儿一直等的那人,自十岁那一年离开,便杳无踪影了,总不能一直不嫁人呀。

“娘,别说了。”玲樱原来平静的心湖好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她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旭尧,这大概是世间上唯一懂她的人。他匆匆出现,后又匆匆地离开。“我定会带你走遍祖国的壮丽山河!”多年前的承诺仍然萦绕在耳。她多么想忽然有一天,他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来了。玲樱自嘲般笑了笑,一切的期待将会随着她的出嫁,很快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就让回忆永远埋藏在心底吧。

(二)

安玲樱年方十七,是齐国安太傅的幺女。她的娘亲原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大夫人病重之后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执意把她变为太傅的偏房,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几个儿女有个信任之人照顾。

娘自小就教导她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能逾越。所以她在府里的存在感很低,待人处事一贯低调为主,生怕行差踏错。因为娘亲生她时身体不太好,血虚不调,所以导致玲樱的体质一直很弱。她都很少在府内的其他地方走动,有一些新来的家丁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府里有还一位玲小姐。

在她十岁那年,府里请来了一位高等学究,专门给他们传道授业。玲樱那时便跟着很多的高官子弟一起读书习字。《诗经》《山海经》《道德经》等等,就是那时候看的。书本上所讲的人文历史、神话故事、秀丽山河对玲樱来说都异常新奇,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可娘亲说,她不应该去看那些,只需要熟读《女戒》即可,其他的念想必须尽快打消。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何女子的一生只能有“结果生字”这一条路?为什么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她想要自由自在地四处游览,去感受书本所写的美好,为什么那就是不切实际了?

记忆中的他曾经说过,男女本无不同,只是因为世俗的眼光,男子得以比女子多了一些自由罢了。要是她愿意,她也可以恣意遨游。他描述的山是何等巍峨,他规划的远景是何等壮观,这一切都让她期盼不已。自从他离去后,书本就成了玲樱的救赎,她孜孜不倦地阅读各种书籍,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跟他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过这一切好像终究不能实现。

南疆的“靖远将军”,她听爹爹说过这个名字。近年来他一直护卫边境百姓,深得爱戴。朝廷需要找一个官家子女与其联姻,用以笼络其心。齐国与楚国已交战多年,边境艰难危险,将军又是一个武夫,大家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远嫁。而她的爹爹在朝廷身居要职,近年来又因权位之事屡遭弹劾,所以最后只有选择玲樱远嫁,以表忠心。

南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曾经说过南疆虽常年征战,却是一个难得的美丽地方,那里四季分明,春天有遍地的桃红柳绿,夏天有满园的萤火蝉鸣,秋天有满树的硕果累累,冬天还有整池的燕塘鱼肥。如今将嫁此地,按理说应该开心,可为什么她的心里没有半分的愉悦,反而充满了无助与恐惧呢?

(三)

“旭尧哥哥,你还给我……”旭尧抢了玲樱好不容易做成的花环,让她一顿好追。

十岁的孩童玩心正大,两人在草地上你追我赶了好些时候,直到玲樱气喘吁吁地倒在草地上才停了下来。

“怎么样?没事吧?对不起,你赶紧歇一下……”旭尧眉头紧皱,慢慢把她扶了起来,关切地说着。

“没事……旭尧哥哥,这个花环送给你,我做了许久,你喜欢吗?……”玲樱怯怯地抬起头,大汗淋漓的脸上露出一股稚气。

她的脸色因为常年吃药而略显苍白,可乌黑的头发晶莹发亮,浅浅的两个小梨涡挂在脸上。长长的眼睫毛底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正地盯着他看。

“谢……谢谢……”旭尧看着她递过来的花环,怔怔地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直击心灵最深处。之前好像从来没有人送过他什么。他的身边除了叔叔就是少主,每天除了练习还是练习。练武之人不会,也不可能问他到底累不累,不会理会他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旭尧哥哥,要是……要是我以后追不上你,你可以停下来等等我吗?”玲樱拽着旭尧的衣袖略带忧愁地问,“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长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但是,”

“好,我答应你!玲儿加油,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去游历名山大川!你等我。”没等她讲完,旭尧就坚定地回答她。不管她想要什么,此时旭尧只想用尽自己的全力去满足她,不想让她失望。

玲樱露出灿烂的微笑一个劲儿地点头。她不记得后面他们还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身影从那时候起,便在她的心里住了下来,慢慢地生根发芽。“好,一言为定!”

玲樱因为身体不好,先生上课时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旁边,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她,除了旭尧。有好几次,她静静地在一边看书,而他则默默地站在她身旁,阻挡着外面一切刺眼的阳光。她跟他说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他也会跟她一本正经地讨论……他们在短暂的接触中,彼此的心越来越靠近。

春去秋来,短短数月,旭尧便要回去。离去之时,他送给玲樱一个玉扳指,这是他最为宝贵的东西。他希望她能好好保管,待他学成归来,必会信守承诺……时间过得真快,她已经长大,可他却一直没有遵守承诺。

(四)

“报告靖远将军,南面告急!再也拖不得了!”士兵报告着。

齐旭尧刚从边陲回来,只见他身上的铠甲尚未脱去,英气的脸上透着一股杀气,身上隐约有着几处血迹,可他并不在乎。他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血红的眼睛显示着他的疲惫,他又何曾不知?

南面是齐国与楚国的接壤之处,近年来楚国因为农田问题已多次挑起战争。之前齐旭尧一直以守为攻,步步为营。可这一次楚国不仅侵占良田,还烧杀掳掠齐国百姓。若是继续退让,边陲将会有更多的无辜牺牲的百姓;若是迎战,没有皇帝的诏令,未来所有责任将会由靖远将军一力承担。

送往朝廷请求开战的文书应该早已到达,可皇帝的谕旨却一直迟迟未见,到底战还是不战?他拿不定主意。

此时,第二位士兵又来报,楚军已至边境十里处,再不部署迎战,就来不及了!

“将在外,有所从,有所不从,既然楚国已公然率兵前来,我们也绝无退缩的打算!”齐旭尧猛地站起来,仿佛下定决定一般,他对为首的几名将领说,“弟兄们,皇帝的圣旨尚未下来,若有顾虑的,可不随我前往!”

“末将绝不退缩,一切听从靖将军指令!”几名将领都是自幼跟着齐旭尧一起成长的兄弟,看到楚国的所作所为早已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将军一直没有指示。如今有了命令,他们必誓死追随,决不退缩。

“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家就随我一并前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若是日后皇帝怪罪下来,我定当一力承当!”

“为将军马首是瞻!”

随着齐旭尧的一声令下,众将士高举红缨枪,不断叫“好”,一时之间擂鼓震天!他们已经等得够久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与此同时,齐国的圣旨刚好到达,上面写着:“君卿勿动,静候佳音。”齐旭尧看着圣旨上的“勿动”二字,光火至极。都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勿动?于是他把圣旨一辉,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带头向前线冲去。一众士兵纷纷紧跟其后,上阵杀敌。

(五)

齐旭尧是个孤儿,战争时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姓甚名谁,是靖平侯将他抚养。他自小跟着少主一起学习礼仪兵法,一步一步成为了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靖远将军”。自他十五岁起,便跟小靖平侯一南一北地守护着南疆,阻止来往敌军进范。

齐旭尧非齐国正统,又跟朝中官员鲜少往来,武功高强且屡获战功,深得齐国皇帝赏识。齐国皇帝屡次发出见诏,希望他能到到临淄统领御前侍卫,护卫皇宫安全。可齐旭尧生性自由,志向远大,并不想被困在皇城之中。边疆虽苦,可目之所及均是壮丽山河。他还记得小的时候,答应了一个人,长大后要与她一同游历。

几次传召被拒以后,皇帝发现齐旭尧并不为权位所动,于是也就不再勉强,毕竟他有一颗守卫祖国之心已属难能可贵。只是皇帝想方设法要稳固这位大将的心,于是与朝中大臣商量联姻。朝中大臣虽知这是一位难得的大将,可终究只是一介莽夫,不懂风情。更何况他还远在边陲,又非正统,前途是有限的,于是迟迟不作表态。最后是齐太傅应召,自荐把女儿嫁予他,才让各大臣子松了一口气。

太傅其实也踌躇许久,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可如今时局不稳,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自己的其他子女早已觅得良人,或是朝中大臣,或是有财之人,在朝中颇有微言,说他树大招风,欲谋不良之事。殊不知他并无反叛之心,只是一心想要子女们能有个好的依靠。但是皇帝并不这么想,多次明里暗里向他施加压力。

也罢,边陲虽远,可靖远将军是个人才,不然也不会在二十不到的年岁便成为一方将领,小女儿嫁给他也不算所托非人。至于以后能否幸福,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齐旭尧又何尝不晓得皇帝的心思。,原本他的妻是何人并不重要,他的心思早已献给了国家百姓。只是他心中有所记挂,便不愿再辜负另一位女子。他还记得那时就是看着她一个人看书,采花或做花环,都觉得非常恬静美好。虽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主,也许身份不高,不然身边不会没有一个随从。可是那又如何?他欣赏的是她这个人,欣赏她的独立个性,欣赏她的奇思妙想,她看着柔弱,每一次跟她说话,都有不同的惊喜。从十岁那一年,他就认定了她。只是命运作弄,他连她是哪家的女儿都不知道,又谈何婚嫁?

皇帝联姻,也不过是想安插个眼线在他身边罢了,这艰苦的前线生活岂是一般官家女子可以适应的?反正不管是谁,在将军府好生伺候便是。

(六)

玲樱抚摸着嫁衣,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但可笑的是,新郎官居然没有来。父亲说他正在前线杀敌,皇帝知道后非常震怒。她不晓得皇帝为何震怒。但是在自己的大好日子仍然忧心国事,不是挺有担当的吗?玲樱虽然与他素不相识,但这事反倒给了她好感。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早上才刚下过雪,现在四处一片银装素裹。“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即将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多少有点不舍。早起梳妆完毕,玲樱穿上大红嫁衣,妆点额头花钿,头带一步金摇,出落得甚是好看,只是脸上的那片苍白,依稀还留有平日里的一些虚弱。

娘亲看着她,想起呱呱坠地的那天还恍如昨日,顿时感概万千。

玲樱也在看着娘亲,她努力地挤出笑容,想要给娘亲留下最美好的一面。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身为女子,处在府宅之内,偏偏思想又有些遗世独立,既不为世间所包容,还不如早日解脱。去将军府的路途遥远,途中颠簸,她这身子骨不知道是否可以承受。不过没关系,就算中途不行病倒,起码她能欣赏沿途的风光,这不是她一直期盼着的吗?纵然无法潇洒地畅游,能在轿子里远远地看看,也是好的。

“滴答……滴滴答……”吉时已至,玲樱在丫鬟的搀扶下,跨过一道又一道的拱门,穿过院子,走进高堂。在这里,她再三拜别父母,随后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了这个她待了十七年的地方。

不舍吗?也许吧。想着头顶的这一片天,终于要扩大了。可心里的那一堵墙,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倒下呢?若有下辈子,她定要为自己而活。

府门外,迎亲队伍依照皇家礼仪,华车、骏马、彩轿、鼓乐一应俱全,随行人员多达数十人。玲樱在花轿里,双手局促地在膝盖上交错着,手指相互缠绕,她紧紧地揣着那枚玉扳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予她一些力量。她听到轿子外有好多人在不停地说着吉祥的话,具体什么内容她不知道。连日来的紧张和忧心,导致她不断地咳嗽,可都被外面震耳的锣鼓声掩盖了。

"吉时已到,起!"随着鞭炮声此起彼伏,越来越远,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终于缓缓向将军府前进。

(七)

齐旭尧带领将士们赶到齐家村时,楚国的士兵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农田被践踏,庄稼被摧毁,到处残垣败瓦。不远处,好几处羊圈被洗劫得凌乱不堪,村民们的房子正被大火烧得浓烟滚滚,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齐旭尧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下令士兵们速速前去救援,自己则带领一路士兵搜索是否有残余敌军。

“村民们怎么样了?”齐旭尧问正在指挥救援的将士。

“回靖远将军,有十几处房舍被烧,受伤村民数十人,现已安顿在茅房里,大夫正在处理。”

齐旭尧来到茅房前,只见几十位村民卧倒在草地上,他们浑身上下都脏乱不堪,身上各处都透露着血迹。有的严重的正在地上哀嚎连连,由其他村民帮忙照看着……看着这片情景,齐旭尧心里很不是滋味。

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楚军太可恶了!这可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

“将军!将军!”此时,一位躺在地上的长者扯着齐旭尧的盔甲,急切地想要爬起来。

齐旭尧弯下腰,握着老人的手说:“老翁不急,有事慢慢说,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将军,那帮贼寇里面有山匪,我刚听你们说是那些人是楚军,他们不像!他们是土匪,他们要去围堵秦家村,秦家村那是我丈人的村庄,就在前面几十里处,请求将军去救救他们,求求您……”说着,这位长者艰难地想要跪起来磕头。

齐旭尧及时阻止了老翁,他“霍”地转身出了茅舍,召集随行的将领,再次翻身上马。不管是楚国贼寇还是山野土匪,他全部都要拿下!

“将军,夫人他们的车队应该也差不多达到秦家村……”身旁的将士提醒着。

对啊,他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即将过门的妻子正前往将军府,而秦家村正是必经之地。齐旭尧眼冒红光,大鞭一挥,率先往秦家村出,其他士兵紧跟其后。

(八)

玲樱觉得自己睡得很沉,已经好久没有感觉如此舒服了,是因为太累了吗?大概是因为已经压抑得太久了……或许这次山匪的劫杀,是来帮助她解脱的。

她是已经死去了吗?可是为什么嘴里会那么苦?比她过往喝过的药汤都要苦。不是说人死了后就会变得快乐吗?可是她现在只想哭。她依稀记得,在刀刺进胸膛的那一刹,年少时的那个“他”仿佛出现在她眼前。她努力想要叫他,可他都不应,他只是在不断地杀人……

应该不可能是他,记忆中的他可是一身儒雅的,她不希望他变得暴戾。她还是喜欢十岁那年,教他读书,和他讨论的那个旭尧哥哥。

“我仔细地说给你听,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求求你醒醒……玲儿……”这个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人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多么的好听,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眼皮太重了,她始终睁不开。她感受到脸上有湿润的泪珠,那泪水还有温度,她感受到它们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那个人是在为她流泪吗?她感觉到心好痛,身体好痛,连头发丝都是痛的。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想要挣扎起来,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她感觉太累了,她想要永永远远地睡下去。

睡梦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痛,但具体是哪个部位,她分辨不出来。那只是一种感觉,觉得浑身的器官都拧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睡得很舒服的,怎么现在感觉越来越痛呢?书上不是说人死了之后可以免除一切的病痛吗?怎么她已经死去了还要承受这锥心的痛楚?她想告诉那人,她好辛苦,谁来救救她?

(九)

“不要……不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境了吗?看着在病床上一脸苍白的人儿,齐旭尧眉头深锁,一言不发。那天土匪洗劫秦家村时,他们正好赶上。土匪慌忙逃串间竟挟持了新娘子。在她被刺刀砍伤倒下的一刻,红色的盖头随风扬起,齐旭尧看到了那个被刺伤的女子竟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原来齐太傅的幺女就是当年他认识的“玲儿”,现在是他即将过门的妻子……

轻轻地帮她擦掉额上的汗珠,齐旭尧握了握拳头,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到一步。想起那天看到她,她竟生生地倒在了他的跟前,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让他很是惊怕。好不容易救回来一条命,可大夫却说,她的内伤远比外伤严重。

“夫人是长期的郁症导致的气血两虚,现在咳谓无痰而有声,肺气伤而不清,倘若不好好调理,最终可能会影响寿康……”自她醒来的这几天,他一直都没有跟她好好说话。一个月来,她天天睡,还是天天嗜睡,可见身体之差。大夫的话萦绕在耳,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他想要她健康,其他的事,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诉说,不急于一时。只是每天夜里,他都会趁她入睡,来到她的房间陪着她,帮她拭汉,帮她盖被子,等她睡沉了,才会离去。

“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玲樱醒了。她看着床边的这个人,没想到她的丈夫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旭尧哥哥,顿时百感交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坐在这里很久了吗?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呢?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他。看着他的紧紧皱起的眉头,她伸出手,想为他抚平,可在被子中抽出一半,动作却停住了。

“我已经好多了,旭尧……将军……”玲樱不自觉地叫了他的名讳。侧着头,眼光不敢看向他,只是努力尝试坐起来的动作被齐旭尧阻止了。

他帮她把被子拉高,温柔地说:“想说什么,躺着说。你身子弱,更深露重的,不宜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从她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迫切地想知道他是否会记得她。今天看到他,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倒下前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看到的只是幻想,没想到竟是真的,自己要嫁的“靖远将军”就是齐旭尧。醒来后,她仍然不敢相信,直到她感受到来自心口上的疼痛,这才明白了自己是被他救回来了。

她以为他会跟她诉说以前的种种,可他每次听完大夫的检查后,就会匆匆离开,独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她不确定他是否会记得她,所以每天她都过得小心翼翼得,按时吃药,按时睡觉,除此以外不敢多说一句话。玲樱好几次想唤他,可仅存的理智告诉着她,眼前的这位是齐国的靖远将军,不是她以前的旭尧哥哥。这么多年过去,或许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了,又或许当时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别的意思,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每每想到此,她觉得心头上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

齐旭尧听了,摇摇头笑了笑。玲樱看着,几乎要沦陷在他的笑容当中。

“你现在还会做花环吗?”他的声音柔柔的,听着很舒服,仿佛是一剂良药,抚平了她胸口的疼痛,又仿佛是一阵春风,吹走了她心中的燥热。

听到他的话,玲樱也笑了。

“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出去走走。这里很美,你一定会喜欢的。”齐旭尧坚定地说。

“你还记得……”虽然躺着,但是她眼睛随着他的话而变得又有了光亮。他的样子在她的眼前不断放大,等那晶莹的东西滑落下来,他又回复了原先的样子,还是年少时的那双囧囧有神的眼睛,那个浓黑的眉毛,那个挺拔的鼻梁,那个薄润的嘴唇……映在了她的眼前,落在了她的心上,咸咸的,甜甜的,暖暖的。

“要等你的身体大好才行,现在你还太虚弱了。”

“嗯,我会好的,有你在……”玲樱含羞地把眼光飘在了与自己平行的视线上,不敢看他。直到自己的手被紧紧地握住,她复才抬头重新看向眼前的这个男子,他是大家的“靖远将军”,也是她的“旭尧哥哥”,真好!

“是的,幸好……”他抚摸着她小手上的玉扳指,原来一切也都还在,幸好……

“幸好什么?”玲樱问。

“幸好你来了……”

腊月,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更冷,房中的柴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把冷风挡在了门面,此刻房间里正是温暖。虽然经过了许多年,但庆幸的是,冬日过后春天总会再来,他们曾经遇到过彼此,便再也没有忘记。他们缘分才刚刚开始,曾经心里的那堵墙露出了一点光芒,那点光慢慢地变成一束光,冲破心门,照亮了心里那五彩斑斓的鲜花。未来迎接他们的也将会是广阔的天地,有她,也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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