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今犹在，不见桐叶飞

        书店今犹在，不见桐叶飞

    从前的新华书店，都坐落在当地的繁华地段，而且书店前基本种有梧桐树，将城市喧嚣拒之门外，所谓闹中取静，新华书店最能体现了。

                        一

    记得小学三年级，因为顽皮和不懂事，我不仅受到老师的严厉批评，还被学校教导主任拎到办公室罚站良久。老师进进出出都要问一句，这学生怎么了。真是羞愧难当，恨不能将头藏进书包里，好容易到了中午放学，低着头急急走出办公室。家也不想回了，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其时已是深秋，挎着书包不知不觉来到了新华书店门口，门前几棵法国梧桐，树上金黄色叶子随着秋风飞舞，也有叶子打着旋儿悠悠落下。

    踩着地上的桐叶，我走进了新华书店。新华书店以前也去过，不过是匆匆过客罢了。这次因为存心不去上课了，因此进去即是权宜之计，也是存心要在里面消磨时间了。

    进入书店，左边是马恩列斯毛专著专柜。几大领袖标准像贴在墙壁上，庄严肃穆。正面和右边就是科技文学和连环画了，墙壁上贴着名人名言。书店里极为安静，人不多，除了营业员，也就渺渺几人。我站在玻璃柜台前，低声问营业员拿了一本《雷锋的故事》，低着头翻起来。看了一会儿，营业员指着我问道，孩子，该上学了。我张红着脸，不知如何搭话。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轻轻拉开了那个年轻的营业员，看着我笑着说看吧孩子，还想看什么书，跟我说，啊。

    这天我在新华书店整整站了一下午，也看了一下午的书。直到书店下班，我才回家。多年以后，我回想起那个老阿姨，感谢老阿姨给了我自尊，也许她是无心之举，可是如果那天下午我被他们赶出来，这二次打击该是如何伤我呀。

    我固执地认为新华书店的营业员天天受到书的熏陶，应该是天底下最有素养的营业员了。我每周至少去书店一次，去的多了，营业员也都认识我，我问他们拿书看，他们也不催了。一直到高考，每当我被数理化搞得晕头转向了，我就去书店站站，我当自己去书店洗头。

                        二

    来到南昌读书，在学校里和新伙伴们玩了一个多月，新奇劲过了。大家说还没有进市区玩玩呢，同寝室八个人决定步行到八一广场去，真是够劲了，从学校谢家村到八一广场，公共汽车四站，八九里呢。

    周日八个人嘻嘻哈哈步行去八一广场，年轻人精气神足，八九里步行到了八一广场，大家蒙圈了，接下来干嘛？

    我看到了广场东边有几棵硕大无比的法国梧桐，我看到了金黄色梧桐叶子在树梢上飞，我看到了梧桐树下熟悉的几个毛体字“新华书店”。我欢呼一声，去新华书店！八个人，两个是南昌市周边县里的，六个都是其他地区的。南昌市新华书店，大家都是第一次来。

    依然是占据了极好的地段，面朝八一广场，南边挨着省博物馆，北边和省百货公司隔着最为繁华的商业路段――胜利路，后面是居民区。

    书店东西北都种有法国梧桐，极其粗壮，壮硕的树枝撑开头顶的天空，梧桐叶在树上绿了，黄了，飞了，周而复始。

    书店占地面积极大，应该有家乡的十来个大小，而且是三层，层层书籍堆积如山。找到好地方了，我满意地对自己说。

    走进书店时，一片桐叶飞下来，落在我的头上，那一刻我想我是最潇洒的一个。

    果然，书店陪着我读完大学。学生经济条件有限，买书不多，多是去蹭书。在最煎熬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下午去书店，连续去了一个多月，书店营业员后来看见我也是无可奈何，点头笑道，来了？来了，我不客气的回答。

    南昌毕竟是省城，除了新华书店，还有专业书店，比如外文书店，建筑书店，规模不大，逛逛也是极有乐趣的。有一次去建筑书店，因为和营业员熟悉，他告诉我，省图书馆有很多藏书在这里，准备要淘汰了，要不要看看？那还用说，我跟着他来到他们的仓库，果然是堆积如山的书，午饭都没吃，我趴在书堆里找书，然后在营业员的配合下，带了几本书出来。影响最深的是《傅雷家书》，书以前看过，一直想买买不到，没想到在这里淘到了，我不客气揣着明白装糊涂带走了。再去建设书店，营业员说道，你这哪像是学生啊。我怼他，内奸！我说我要去向他们领导举报。

    以前可能是大种特种法国梧桐吧，要不然，怎么外文书店建设书店前面也有梧桐树？

                      三

    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刚刚毕业，精力旺盛。上班之余，就和校友一起办了一个书店，取名“三味书屋”。服务对象为中学生。那时流行武侠小说，到南昌进来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萧逸以及各种山寨小说，然后租给学生看，赚取租金，也进杂志和其他书籍卖。

    生意不错，人来人往学生也多，也杂。特别是放学期间，几十个学生一拥而上，两三个人根本照看不来。也抓到过窃书的学生，说他一两句，也就放了他。

    做了半年多，觉得这个书店有违初衷，根本就没有想象中的书店味。学生来这里吧，基本都是借小说看，偶尔看看不是不可以，可是有不少学生是沉溺其中的。看着他们，仿佛自己在害他们，租下来的店面，前面也有梧桐树，却没有文艺味了。大家商量一下，还是关了书店。再过几年，大家相继成家立业，慢慢的各自顾着自己，书店也就很少光顾了。

    随着多媒体和网络的全面放开，电子书取代了传统的纸质书，我也是手里拿着手机，低头不看过来人的一族。

    然后，然后前几天去了南昌。忙完事情，闲坐无事，就一个人来到了八一广场，我想去新华书店看看，书店还在，新华书店几个毛体字焕然一新。书店整体封闭着，原来的砖墙全部换成玻璃墙，很显然，书店全面装修了，透过玻璃墙，看到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本书。

    书店正对广场的梧桐树没有了，在原址修建了地下通道。东边和北边的梧桐树还在，因为是初春，枝头才刚刚露出新芽。算算我也是将近二十年没进书店了，还记得在南昌新华书店买的最贵的一套书，为了这套书，省吃俭用了两个月。

    这套书是法国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几经搬迁，书也不见了，不知道是遗失了，还是人借了没还。

    宁愿是人家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