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作者: symbol1031 | 来源:发表于2023-03-16 11:19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五届主题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几十年前的一天,刚九月的时候,在日本箱根温泉经营一家旅馆的百合子打来电话,问是否可以替她帮一个女人安排工作。

    百合子说,那个女人是看到招聘广告后找到她那里去的。可她没有服务员的工作经验,又不算年轻,实在无法雇用,看到她一个人悲惨的样子,让她回去又有些于心不忍。

    “她刚和丈夫离婚,现在居无定所。她以前来过箱根旅行,那时候就觉得这里很美,心想以后如果能在这里生活就好了……”朋友在电话里说着经纬。

    “跟她聊了一会儿,挺老实的,是个不错的人,女人已经三十六岁,长得不错挺美呢。我问过她,她好像有一点夜总会陪酒的经验,所以我就想,不知道你那里缺不缺人呢?”朋友接着推荐。

    百合子打电话的对方是名叫久保的人,他在东京经营着一家小酒吧,正巧前些日子在小酒吧上班的那个女孩子结婚了,现在只孤零零地剩一个头发花白的调酒师,久保正想着该怎么办呢。

    “知道了。总之,先让她过来吧。”久保不想驳百合子这位老友的面子,反正也缺人。

    第二天,在那家还没开始营业的小酒吧里,久保见到了那个女人。正如百合子所说,是个脸庞圆润的美女。三十六岁的年纪正好比久保小十岁,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年轻,化完妆后应该更美。

    女人说她叫雅子。以前一直住在东京,她的口音很标准。

    陪酒的经验是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在新宿的夜总会做过两年。因为父亲在一场事故中去世了,光靠体弱多病的母亲做临时工的那点工资实在无法生活。后来因为结婚便辞了那份工作,没过几年母亲也病死了。

    她的话不多,问题都能直截了当地回答,措辞也很得体,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吧。说话时能够正视对方的眼睛这一点也很符合工作要求。面部表情缺少变化,但不阴郁。在男性看来,这正是一种忧伤的美。

    决定下来了,试用一个星期,如果不行到时候再让她走就好。不过久保觉得,她应该可以做得不错。

    “你离开丈夫,接下来到底打算如何生活呢?”

    雅子表情沉痛地低下头,小声应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只想离开那个家,一个我不配的地方,后面的事情我还没有想清楚…。”

    从此,雅子吃住在店里的一间阴面不见光的仓库里,收拾一下,除了没有窗没有光,无论黑天白天都需要电灯照明以外,很干净,比起在外无家可归,这里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容身之处了。

    自从雅子开始工作以后,调酒师就打赌说店里的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因为店里的氛围不一样了。

    她就像是雾里的一朵玫瑰花,冷漠带刺但不扎人,有故事又有所保留,让人觉得有机可乘地走进她的世界。

    雅子工作了三年后,有了积蓄,去外面租了房子,她逐渐开始接受了光。

    之后,雅子一如既往地勤恳地工作。熟客越来越多,店里总是一片热闹的样子。其中当然不乏专门为她而来的客人,她总是很圆滑地避免矛盾与纠纷,遇到困难无论是为客人还是为酒吧的利益,都能完美圆场,或许是年轻时的陪酒经验起了作用吧。

    久保和雅子,这几年的交情也不算浅了,关于离婚的原因,雅子从来没说过,也似乎并不打算说。

    久保问是不是丈夫出轨,但雅子明确地否定,她说:“是我不好。我不配。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

    虽然没有提到过婚姻家庭,但她还是提起自己有孩子的事,这是第一次。她说她儿子,离婚的时候他十二岁。

    “那应该很不好受吧。你不想再见他吗?”

    雅子的脸上浮出一抹寂寞的笑容。“我没有想见他的资格。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没有缘分,我和那个孩子。”

    久保试探着问能否让他看看孩子的照片,雅子摇了摇头说自己一张都没有。

    “如果带着那样的东西,我永远都没办法忘记。”

    真是个过分执着的女人。或许夫妻生活出现问题,也是因为她如此的性格吧。

    当雅子在这个小酒吧里工作超过了十个年头的时候,她和一名客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超出了寻常。

    雅子管那名客人叫“渡边先生”,他总是坐在吧台一角,一边啜饮着稀释得很淡的烧酒,一边读着娱乐杂志或者戴着耳机听广播,五十多岁的他,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有什么稀奇之处。

    久保半真半假地试探雅子:“你们结婚算了”。

    雅子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不可能”。

    雅子病了,开始了长期休假。那段时间里,久保忙里偷闲地给她打电话,有时也去她家里看望。

    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很多时候她都躺在床上,看上去也没有好好进食。问她有没有去医院,她回答说“去是去了,但医生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毛病”。

    久保一直觉得,要尽快带她去像样的医院好好看看,可是为工作所迫,时间怎么也抽不出来,回过神来时已将近年底。

    一年又要过去了。

    那个午后,东京的天空飘起了小雪。久保担心雅子一人出去诊疗的情况,于是打去电话,却没打通。铃声一直在响,但始终没人来接。

    久保忽然间感到不安,匆匆忙忙地来到了雅子从一开始租住进户便没有搬过家的房子。

    那是一栋两层小楼,共八个房间,雅子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

    按响了门铃,没有人应。再次打起电话,但接下来的瞬间,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听到了从门后传来的手机铃声。

    久保敲起门来。“雅子,你在家吗?回答我一声啊。”但是房间里却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他试着去拧门把手,是锁着的。

    大约三十分钟后,好不容易找到了房地产公司的人,一起进入了雅子的房间。

    门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厨房里的雅子。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如蜡一般苍白的脸上像是挂着一丝微笑。

    从死亡到尸体被发现已经过了两天。做了血液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很可能是心力衰竭,这是医生的看法,医生怀疑雅子的心脏机能一直有问题。

    久保觉得要替她举行葬礼,哪怕形式简单些,于是独自开始了准备。

    首先必须要通知的就是渡边。

    于是在雅子的手机里翻起了通讯录。里面的名字比她预想的还要少。最近的两个星期里,雅子并没有主动给谁打过电话,来电记录也只有久保而已。

    好不容易在备忘录里找到了“渡边”两个字,后面有一串数字,应该是他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了,对方果真是渡边。

    “我昨天发现的遗体。但是警察说,死亡时间应该再往前推两天。死因是心力衰竭……”

    “这样啊,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渡边平淡的口吻里听不出任何惊诧或悲伤。难道他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形了吗?

    久保告诉他自己正着手准备葬礼,并且希望他可以来上一炷香。他却在电话那头沉吟起来,“非常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你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是也交往了那么多年啊。”

    “对不起,我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雅子的丧事,还要请您多费心。”

    渡边似乎要挂电话,久保忙喊:

    “请等一等。这样雅子也不能安心地离开啊。骨灰究竟该怎么处理?”

    “至于这件事,我已经有打算。过两天我肯定会再联系您。可以告诉我您的电话号码吗?”

    久保说出自己的号码之后,渡边只丢下一句“我一定会再联系您的”,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在丧葬公司最小的房间里举行了一场小小的葬礼,这是一场颇显孤寂的葬礼。火化后,久保将骨灰带回了家。

    傍晚时分,电话铃响了。渡边说他找到了雅子唯一的儿子,人在东京。是个警察,她儿子会把她的骨灰带走。

    “啊,好的。”久保失神地想,如果这个孩子能早些见到雅子多好呀。

    “承蒙您关照了。非常感谢。”雅子的儿子出现在雅子一直工作的小酒吧里,对久保表示了感谢后,刚要离开……

    “你妈妈一直说不配见你,为什么?”久保问。

    “16年前,我还只是个小学生。关于母亲的记忆虽然可能还有不少,但是一定程度也淡化了。”

    “关于离开家的事,母亲说过什么吗?比如对以前婚姻生活的抱怨,或者离家出走的理由……”

    久保缓缓地摇了摇头。“具体细节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说过是自己不好,说自己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都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是这样吗?”儿子失神地低下了头。

    “我的父亲,是一个热衷于工作的人,于是对家庭就相对地不管不问了。他很少回家,家里所有难题应该都推给了母亲。父亲跟他父母的关系也不融洽,母亲总是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母亲崩溃了,我想母亲一直在责怪自己。”

    “我从小到大,至今,每天都祈祷妈妈能快乐幸福的生活,离开我,我不怨恨她,祈祷只要她能快乐就好。没想到她却悲惨的一个人渡过了一生”儿子悲痛地说。

    “你的妈妈,虽然离开了你,虽然嘴上说不配做你的妈妈,但是我知道,她一直祈祷,无论儿子在哪里,他都要平安健康。而且她祈祷有朝一日要找到你。”久保不想让这个离开妈妈十几年的孩子对妈妈一无所知。

    久保接着说,

    “她虽有些消极,却祈祷着生命能再次发光,遇到了她喜欢的人,这个人帮助我找到了你,虽然是骨灰,但她最终也可以和你一起回家了。”

    当祈祷看起来没用时,继续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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