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菌的忏悔

天黑黑的，夜静静的，床软软的，却怎么也睡不着，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它们说话了。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它们的存在的呢？大概是昨天晚上吧。

不知道怎么了，从昨天下午开始，我的耳朵里就一阵阵的疼，本以为是上火了，可到了晚上却越来越严重了。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疼的想哭，自从我十五岁拔牙时起，我还没有再这么痛苦过。

疼，真疼，疼得钻心。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我自我催眠着。就在入梦的临界点，却又猛然惊醒。

是梦是真？是虚是幻？是谁在说话？

“来这来这。”

“哟，这真不错。”

“在这儿栖息下来怎么样。”

“你们在这挖个洞，我们去那里弄点水来。”

……

对话还在继续，声音很小，就在我的耳边，又或者说就在我的耳朵里。

什么在说话？应该是做梦吧。

耳朵越来越痛了，为什么梦里还在疼。

早上醒来，回想起昨晚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耳朵不那么痛了，不过我还是去了趟医院。医院可真大，住院部有36层，各个诊室单独层。环境也很好，医院临水而建，园中有中式亭台楼榭，还有各种要死未死的稀有树木。当然最多的还是来看病的人。

等了一上午终于轮到了我，医生头也不抬的问我：“哪里不舒服？”我简单的说了病症，当然我忽略了昨晚的那个对话，不然医生可能会送我去精神科。然后医生简单看了一下我的耳朵，然后打开一个机器，我看到了耳内的情况，里面有一大片黑色的粘稠物质，医生说：“不用害怕，这是霉菌，你这是外耳道霉菌感染，我一会儿给你清理一下就没了，你最近有没有去游泳或者耳朵进水了？”我想了想，似乎没有呀！不过只要不是耳朵里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就放心了。

从医院回来后，似乎真的不怎么痛了，直到此刻，再次听到它们的声音。

“我们还有多少？”

“少了一大部分，不过马上就会有新成员诞生。”

“这对我们的伤害很大。”

“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灭亡的。”

“我们要快点占领地界！”

“其实就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没有必要再扩张的。”

“不，我们可以得到更好的。”

……

梦还有延续？这一定不是我的幻觉。

“喂，你们是谁？”我尝试着和它们对话。

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了。

“你们是霉菌吗？在我耳朵里的那些黑黑的东西。”

还是没有回应，我等了很久，窗外路上的汽车飞驰穿过，留下一团黑黑的尾气，消失在雾霾之中。

天亮了，我醒了，和往日一样坚持每天去医院换药清理，疼痛一天天减弱，逐渐好转。并且，我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其他的声音。

好的差不多了，我和朋友打算去期待已久的温泉。这几天的疼痛已经折腾的我筋疲力尽，泡温泉真是一个缓解身心的好想法。于是我欣然前往。

这里是一片新开发的山区，因为这里发现了天然温泉得以闻名，当然也有很多是挖出来的。随后政府大力开发这片山林，各种配套场所——原生态森林公园，纯天然饭莊，无公害食材……一一登场，加之各种诱人的广告推广，这里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休闲度假胜地。

讲真的，这温泉真的太舒服了。我惬意的躺在池边，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切，仿佛能听到毛孔张开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喂，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谁？”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是谁在说话，我环看四顾。

“别找了，我们在你耳朵里。”

“霉菌？”

“是，我们是霉霉。”

自从上次和主动和它们说话后，就在也没有听到过它们的声音，让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可这回是真的。

“你别害怕，我们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们是要来和你道歉的。”

“啊！”

“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现在我们已经快消失了。是我们太贪婪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最终还是自己毁了自己。”

对于这样一次别开生面的道歉，弄得我又迷茫又无措。

它们接着说道：“不过，你们似乎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就在刚刚来的路上，你也听到了当地人的抱怨，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们把大地挖的遍体鳞伤，知道她也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吗？你们砍去树木，插上了钢筋水泥，哪一个工程不是在她身上通一个洞？”

另一个霉菌也跟着说：“现对于你们，我觉得自己高尚多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它们，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回答。身下舒适的温泉此时烫的刺破皮肤，刺痛心脏，仿佛浸泡在滚烫的鲜血中。

“你们痛苦可以哭泣，可以找医生除去我们，可大地发出呐喊，却没有人关心她。之前她也有关照过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善待她一些，哪怕是不要再伤害她了也好。”

“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涩涩的，羞愧的抬不起头了。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小时候，这里群山碧绿，漫山的花草树木是我嬉戏的天堂，花鸟鱼虫是我最好的玩伴。躺在大地的怀抱，嗅着她温暖的味道，能甜甜的做一个好长好长的美梦。可现在呢，我正躺在大地的伤口上，用她的鲜血滋润我的皮肤……

我匆匆站起来，飞奔似的逃也出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知道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前几天耳朵真的发炎了，疼的晚上睡不着觉，脑袋里就蹦出来这样的想法。我家附近正在建一个商场，每天打桩很吵，我就在想，一根根钢筋钉入大地的身体里，她会不会也疼的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