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言：《丑子》——选自公众号损色
摘：我是所有人的丑子，你一人的将军。
作者：糟老头坏得很
丑子原本不叫丑子，他的大名早已无从考据。
丑子是将军府上一个专门扮演小丑的戏子，长得贼头鼠目不说，脊梁骨还有一处严重的畸形，所以将军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丑子，这名字跟傻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将军府上上下下，乃至倒夜香的下人都沿用了这个称呼。
“丑子，给爷笑一个！”
“丑子，你可真是丑！”
“你真的好好笑，丑子,哈哈……”
说起来，丑子确实也不辜负这个美称，每逢出场，扮起老鬼、窝囊废，贼人来，全都活灵活现，入木三分，经常引的众人一阵哄笑。
全将军府的人，谁都没有把丑子当回事儿。包括在全胡县人的眼中，丑子真的就是一个笑料罢了，只有将军府的四奶奶除外。
四奶奶是将军第四房小妾，演花旦出身，在表演上有一定造诣。她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赋，靠着一出”酒醉贵妃“，摆脱了低三下四的苦人命运。四奶奶的美貌加上懂味，使她成了将军的小心肝，常被将军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惹得其他几房很是眼红。外人常道，四奶奶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四奶奶成了四奶奶后，没有府中大多数主子的骄横气，对待自己的丫鬟和下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随和亲切，不像将军其他夫人一样爱斤斤计较和攀比。
后花园的女人有爱吃的，有爱打扮的，有独爱小玩意的，而四奶奶顾不得别人对戏子的轻贱，最喜欢的还是老本行唱戏。
而丑子跟四奶奶也有不浅的缘分。丑子便是受了四奶奶的提携，才进了将军府。
那是一个非常冷的隆冬日，随便哈口气就能结冰，更是苦了那些爱随地小便的男人，一不小心就冻成了冰柱子，要命得狠。
一大清早，将军府的下人刚打开大门，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奇臭无比的邋遢汉子蜷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去！这是你该待的地方吗！“
小厮拿起扫帚就要赶人，汉子苦苦哀求要一碗热汤，吵闹声惊动了刚好经过的四奶奶。
四奶奶披着大衣到大门口一看，只见汉子面无血色，浑身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要是一般的妇人家看到这场面早就腿软，离得远远的，但四奶奶早些年学徒时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忙使唤着下人把汉子抬到屋里。
四奶奶差人找来胡县最好的大夫，用针灸汤药不断伺候着，这些费用都是四奶奶自个掏的腰包，没花府里的钱，怕人杂嘴多说闲话，聒噪。快一个月的时间，才差不多治好了那汉子的伤寒。
那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四奶奶去客房看望病好的汉子。汉子看了俊俏的四奶奶一眼便不好意思再多看，隔了好久才恢复正常，给眼前的恩人道了谢。
四奶奶问起汉子的来历，他全然说不清楚。
“唉——“四奶奶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是可怜这个汉子，四奶奶便收留他在将军府做事。
可哪里料到这汉子对很多杂役活一窍不通。将军回府，见到此人，十分鄙夷：“什么都不会，真是个瘪三！”哪知一旁耷拉着头的汉子听到这话，立马一个激灵，将瘪三的腔调学个九十分，闷声闷气地说：“哪个娘养的，不知在哪学的黄鼠狼把戏……快快显行！”
一本正经的表情，惟妙惟肖的动作，汉子成功惹得当场的众人哈哈大笑。
就是这么一出，将军拍板：“这个人可以留下来，当个取乐的玩意正合适。”话毕，又惹得众人一笑。
“丑子是谁？”
“将军府上的，那个笑料。”
大家乐呵，丑子也跟着乐呵，毕竟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好多了，至于尊严什么的，那不该是自己考虑的事情。
唯独，四奶奶没有把丑子当作笑料，反而自从见识丑子的表演天赋后，越发恭敬地称呼他为先生，闲时常常跟丑子搭戏演出。记得两人第一次合作时，丑子受宠若惊。
四奶奶遇到有疑问的地方还会向丑子虚心请教，巧的是每次丑子都能说到点上，常常收获四奶奶崇拜的眼神。
后来，每次有丑先生的演出，四奶奶都会去看，有时看到丑子演的实在太精彩了，她会情不自禁赞叹：“丑子如果有个好的出生，一定能成为大名角的！”
这个时代，或许名角在百姓眼中没有那么高的地位，但在四奶奶看来，名角便是戏子的最高成就和荣耀了。
只这一句，丑子的眼泪便留下了，这是丑子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眼泪。自此，丑子演起戏来也更加卖力。
后院里总有些不安宁的事，其他妻妾老是看不得将军最宠爱四奶奶，这不，看四奶奶和丑子走得近，便把事捅到将军那去。
“夫君，四妹妹与咱府里乱七八糟的下人整日混在一起，要是一不小心被别人传出闲话，这可不好啊！我这可都是为妹妹着想呢……”
“谁！”将军虎目一震。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丑子……”
“他呀，哈哈哈哈……”将军的脸色由阴转晴。“那么丑的人，你四妹妹的眼光可没那么差……”其他人都不行，但是丑子，不过是个笑料。
还有一次，丑子中了别人的激将法。好事者嘲笑丑子只会演也只能演丑角，正面人物什么的，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丑子听到，耷拉着眸子，没有反驳，只是安静地走开了。
没过多久，将军就找上了那个好事者，一脸怒气冲冲。
“你为何要拿丑子取乐！”
好事者被将军那如雷贯耳的声音吓得满脸苍白，双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地上隐隐渗出带有骚味的水渍，一边狠狠扇自己的嘴巴，一边哀求：“将军饶命，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谁料将军哈哈大笑，突然扯下人皮面具，原来面前的人正是丑子！
丑子在好事者面前是威风了，但很快将军便知晓了这回事。
正堂，将军勃然大怒，起身拿起剑鞘对前面跪着的丑子一顿狠打，丑子先是忍着，打着几下便忍不住嗷嗷大叫。“将军饶命！”
将军看到丑子躲闪，手上的劲道更大了，嘴里更加骂骂咧咧：“就凭你也配演我，也不照照镜子……”
真是越说越气，明明是府里养的一只刷把式的猴子，还真长本事了？！怒气达到峰值，将军拔出剑来想把丑子杀掉，幸亏四奶奶拦在将军面前死死拽住了他的手。
将军怒气平息，可看到自己的爱妾为了丑子如此拼命阻饶，想到之前某人的“告状”，心里又不爽起来。
“四儿，有人说你和丑子走得近，该不会是你……”
四奶奶摇摇头：“将军您知道妾爱唱戏，丑先生又是唱戏的，妾……”话还没说完便被将军打断了。
只见将军大手一挥，将四奶奶整个人抱在怀里，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就他那样的人，四儿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四奶奶心里不是这个意思，怕丑先生听了伤心，但这节骨眼也没多看丑子一眼，更没说些什么，也罢。
将军抱着怀里的软香去了温柔冢，徒留丑子一个人跪在地上，等待其他下人都散了，丑子酿跄起身，走出正堂，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几年，战事多发，国不泰民不安。胡人进攻中原，处在边界的胡县首当其冲。
第一次交锋，将军带着兵把那二十多人的胡人小分队打得落花流水，可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但百姓的心定下来。
等到第二次交锋，哨兵来报，对方人多势众，武器精良，将军一下就慌了神，趁着下属议论之际，一声不吭地撇下一城百姓和一屋子妻妾择小路独自逃命去了。
兵无将，如船无舵，一击则溃，胡兵们打到将军府，毫不费力便俘获了一屋女眷，四奶奶也在其中。
一个会说中原话的胡兵要强了俊俏的四奶奶，遭到四奶奶的拼死挣扎，胡兵呵斥：“所谓的将军早就跑了，你男人已经丢下你逃了，不如你就从了我，说不定还能活……”
四奶奶目光坚定，望着将军府大门的方向，“我男人会回来的……”
胡兵狞笑，渐渐失去了耐心，准备杀了四奶奶。
正在这时，一把剑鞘打落了胡兵拿武器的手，四奶奶脱离了危险。
只见将军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大门口，那把常年佩戴的剑握在手中正闪着寒光，几个走步，那个胡兵一声惨叫，死了。
四奶奶喜极而泣。“将军……”
几个胡兵听到惨叫冲了过来，将军寡不敌众，被抓。
刑场上，胡兵的首领问将军，“你不是已经逃走了吗？怎么又回来受死？”
将军大义凛然，脸上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答道：“我想通了，我要给一城的百姓一个交代，也要和我最心爱的女人同生共死……”
行刑结束，奄奄一息的四奶奶抱住将军的尸体慢慢抚摸，泪光里满是温柔。
当她的指尖柔柔地划过将军的脊背时，她的表情僵住了，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转瞬又归于平静，继续抚摸着，满是慰然和满足。
最后，胡兵懒得将两人的尸体分开，便葬在了一起。
来年，坟头又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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