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 星期四 天气阴
清明节早上,老公再三叮嘱我:今天不要出门,清明节出门对自己不好。在老家这个时候,往往会在大门两旁插上桃枝辟邪,老人们也会叮嘱:清明节这天鬼门关打开,各种鬼魂会在世间游走,阴气很重,不宜外出。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乖乖听话是最好的。清明前后,马路边经常有人在十字路口烧纸钱,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倘若逝去的亲人真能收到这些纸钱和悼念,也是一种安慰。
每逢看到此景,心中不免感伤。我也有一位逝去的亲人,那是我的外婆。2000年中考前夕,我的外婆离开了我,无忧无虑的我第一次尝到生死离别的滋味。
小小年纪的我一直以为死亡只会发生在别人家,或者死亡离我很遥远,以为时光会永远定格在那个美好的年代:有人疼有人宠,有人给做新衣服新鞋子,还会有人给我买钢笔买书本,做了好吃的会给我送到学校,我挨打永远会有人替我挡着替我开脱,我永远不需要自己拿主意,我的所有需求都会有人给我打点好......我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的公主,可我也有普通人家的温情。
这一切,都是外婆给我的。
我妈是外婆的娇娇女,外婆一生孕育三个儿女。她不宠舅舅不宠小姨,唯独宠爱我妈。我出生以后,她把对妈妈的爱延续到我身上。我出生在外婆家集镇上的一个诊所,外婆自然而然的担当了伺候妈妈做月子的任务。
没想到我在外婆家一直住到读小学。妈妈初为人母,带孩子没经验又没耐心,外婆只好把我留在身边。今天想来我也是最早的一批留守儿童吧!因为那时候很多小孩都是跟父母奶奶一起生活的。
有人说,人的记忆很奇怪,他们会深深记住很早之前发生的事情,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反而忘记的比较快。我想确实是这样的。
那个女孩和她的外婆记忆中外婆家有枣树、葡萄树、香椿树,还种了木槿花和鸡冠花。院子里还有一块被开垦的菜园,除此之外,还有鸡圈和鹅圈。外婆家没有猪圈,她不喜欢养猪,嫌猪吵又脏。
每天早上,她都会给我煮个鸡蛋或者鹅蛋,而我最讨厌吃蛋黄只吃蛋清。为了不浪费,吃蛋黄的任务就留给了外公,因为外婆也是不吃蛋黄的。
外婆从来不让我做家务,甚至连扫地这样的家务都不让我做。倒不是我娇弱,是因为外婆很疼我,也很勤快,她喜欢事事动手。因此我养成了懒散的毛病。
外婆家很干净,院子里一尘不染。那时的院子没有水泥地,每逢雨天,院子里经常泥泞不堪。她家的院子是沙地,是外公特意拉了几车沙土铺平了院子。这样,每次雨天过后,院子里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玩沙子和泥巴,有时鸡鸭鹅从鸡舍里跳出来,外婆会吆喝我把它们赶进鸡舍里。这一壮举,成了我记忆中最辉煌的场景。
春天,草木吐芽,院子里的香椿树引来了众多的采撷者。我也经常在外婆做早饭的时候偷偷爬上树枝采摘香椿芽。然后在外婆发现后哧溜一下爬下来,外婆会用这些香椿芽给我煎蛋。有时盐或酱油没有了,外公自然而然的担当了打酱油买盐的任务,我往往是那个坐着等吃的人。现在想想真的不懂事。
夏天草木繁盛,屋内异常炎热,早上和黄昏是我们在树下纳凉吃饭的时刻。阳光从葡萄叶子缝隙中穿透,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微风吹来,树影婆娑,我则坐在小板凳上吃着外婆给我煮的面。
晚上,外婆会点着煤油灯带着我去树林里捉蝉蛹。那时捉蝉蛹的人好多啊,树林里都是萤火虫般的火光,星星点点,微风吹来,大人们忙用手护着灯芯,生怕被风吹灭。
那些蝉蛹,有的刚刚破土而出,有的已经爬到树上,我拿着瓶子,外婆则不停的把它们从树上摘下来放进瓶子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这些蝉蛹挤在一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二天外婆会把它们摆上餐桌,而我经常是不吃的。那时的胃口,真的小的可怜,一个蛋清就饱了。
小院的秋冬季节很荒凉。秋天的时候,树叶相继凋落。外婆早晚扫两次落叶,每次的落叶都会被她堆积在院子的一角,晴天摊开晾晒,干了做柴烧。
一阵西北风吹过,天气一下子转冷。晚饭过后,我们通常是早早就寝,那时还没有电视,唯一的娱乐就是听外婆闲话家常,她一边纳鞋底一边给我讲过去的故事。
记忆中太多平常的小事,平常的让我几乎忘记或者以为是梦境,有时会因别人的一句话一件事而想起往事,不过那只是一瞬间而已。
90年代的农村落后贫瘠,没有娱乐,一年四季守着身边的风景走过。所以至今对儿时的童年记忆犹新,因为它并不是色彩斑澜的。
几年之后,煤油灯的时代很快结束,村村通电。但外婆家一直使用煤油灯,也许是习惯使然,也许她对那个煤油灯的时代很怀念吧。
今年春节,我和妹妹回到舅舅家,想去看看外婆,去祭奠一下。外婆原来住的院子早已荒废,荒草丛生,屋顶部分已经坍塌。
自从外婆外公去世后,舅舅便把门锁了起来。不知不觉走进院子,走到曾经驻足的门前,透过缝隙往里张望,里面的中堂挂画还在,隔壁卧室墙上贴的报纸、壁画如昨,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旧凳子旧床已经坍塌的东倒西歪,我不敢相信这些旧物过了几十年依然还在。那是我从出生就睡过的床,我小时候坐过的小凳子,它们的主人去世多年,它们却还坚守着老屋。
表嫂说这屋子也真奇怪,有人住的时候无论多少年它都不会坍塌,一旦没有人住进去它会坍塌很快,像一台机器一样,一旦停止运转会生锈。我深以为然,自然界的微妙之处,我们这些俗人是参不透的。
我想舅舅是个念旧之人,始终保留着这个院子。一代代人生生不息,村子里原本寥寥数户,现在已经扩建一倍,他们子子孙孙的房子也建到了村庄边缘的土地上。原本狭窄的羊肠小道被宽阔的马路代替,回去的时候我只能凭着记忆沿着来时的路走......
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
一笑望穿一千年,笑对繁华尘世间
纳兰容若的词,总是能戳到我记忆的深处。花开花谢沧海桑田,人成各,今非昨,梦中锦绣,茅檐燕子年年。
现在对于外婆的离开,我只有深深的缅怀,没有当年的悲伤欲绝。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哀伤,一个成年人应该做的,就是好好的活着,而不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不难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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