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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老四届(第十七章)

我是老四届(第十七章)

作者: 钟亚章 | 来源:发表于2018-10-01 13:48 被阅读178次
七连只剩下仓库还在。我们的天使就在其中。

第十七章

天使

我排第一人染上乙型黄胆肝炎的是一位雅号称为秀才的,连部卫生员去他房间消毒,他得病的消息才传开。本以为这种病离你远着呢,谁知它传染的速度和力度如此惊人。那时,连队为我们新盖了一个厕所,砖头结构,原先稻草屋的茅房发生一惊一乍的事。这男女之间仅隔着一层土沾的墙,不知是谁在当中掏出一个洞,第一个发现的女同胞吓得六魂出窍,拉着裤子跳出茅房,说能干此事的人必是四流子。四流子说,是呀,我从洞中看到过很多人,要不要报出名来?这把一群姑娘吓懵了。这话传到指导员那里,老单大火,叫绑起!四流子喊枉怨啊!他是嘴硬逞强,根本不是他干的。这毕竟没有证人,但老单也用了心,通过团里关系搞到砖头,替各排都砌上砖墙的厕所。

后来才知道,这肝炎细菌是通过口液和大便传染的。

卫生员根据消毒指南,在厕所也撒了石灰。但是蔬菜班用大粪当肥料,其操作的程序是乱来的,按理大粪必须沤到发酵才能用,他们习惯上是想用就挑上厕所中的大粪浇在蔬菜上,有时田头飘出的大粪臭味,能证明没有沤足时间。况且他们浇粪时偷懒,应该是浇在土壤里的,他们却是一瓢瓢洒的,这一洒,便洒到蔬菜上。蔬菜一早又挑到食堂,最后又进了人的肚里。

我当上这个小班长后,经常发烧。其实过度的透支,人的免疫力已降到极低,一有风吹草动,第一个被感染的人就是我。况且每年秋季和冬季都来几次打摆子,人瘦得已变形。这一次发高烧伴有呕吐,大嘴特地为我熬了粥,但一进肚,马上又呕出来。连着几天,高烧不退,最让我发慌的是拉出的屎,居然是灰色的,尿更吓人,是绛红色的!折腾了几天,卫生员束手无策,这高烧就是不退,再下去,要死人了。入夜,她找到季医生,季医生来我床前一看,见我吐了一地,问我小便什么颜色?立刻说,快通知营部拖拉机,马上送团部医院。

小头头想起那晚我替他去营部叫季医生,所以这次主动请缨跑得快。因大堤已修上公路,这公路是自力更生修的,以为铺上石头和沙子,便是公路,但碰上雨天,车轮一辗,沙子下面的石头翘出来,变成了一块块石头东翘西弯高低不平的路,手扶拖拉机无法开,于是派出履带式的东方红,可能小头头是排长,营部也给足面子,拖拉机一直开到寝室外。

那是初冬季节,他们在拖斗里铺上稻草,扶我上车,小节子和阿五头陪我,我那时已经讲不出话,但思识清晰,看到车灯的照射下,白东瓜站在车斗后面,在抺眼泪。大概她想起,红玫瑰也是这样被送走的。

在去团部的路上,车子颠簸厉害我又呕了几次。到团部医院,已是深夜。医院内灯光明亮,十分整洁,恍若隔世。急诊室没有其他病人,只有我,所以挂了号后马上就诊。值班医生是一个中年女军医,感觉十分亲切。我汇报病情时,突然又大呕。她见状,立刻吩咐验小便。小节子和阿五头扶我去厕所,我一看小便的颜色还是绛红色,心想,绝不是一般的病。

验小便的单子很快出来。女军医对小节子和阿五头说,你们回去吧,他要住院。他俩与我分别的眼神,也是一辈子不会忘的,似乎是生死离别。他们一定与我想的一样,送我来也一定要把我接回去的,谁知要一个人留下。

人遇到危难时,兄弟之情跃然而出。

女军医对我说,你拿着病历记录,朝后面一直走,走出后门,再朝右拐,有一条走廊,走廓尽头有一幢房子,你找值班护士,她会安排你病房的。

我默默记着她的吩咐,找到一幢平房,赫然三个红字:传染区。

待我睡进被窝时,闻到一股浓浓消毒水味,人一直在微颤,不知是内心的惧怕还是体温又升了?窗外传来蝙蝠的啼嚎,格外的凄凉。突又想起阿美,她住的直属连,离医院只隔了一条大路,忽又想起母亲,眼泪在眼眶内打转。

一个男人最可怕的是被病折磨。三大杀手,能把一个人杀死:高烧、呕吐和传染病。我三者都有份,夜里又是出虚汗,像双抢烈日下挑担子,汗水浸透内衣和被褥。

早上来了三位医生,戴着口罩,远远离着我,问了一下病情,翻了我的眼皮,告知我,你得了急性乙型黄胆肝炎,你的体征特别弱,要有长期住院的思想准备。其中一个女医生,加了一句:你是上海知青吧,可以写信到上海去,让寄一些营养品来,肝炎病人特别需要各种成份的营养,对你恢复有帮助。

我终于得知,我这病叫急性乙型黄胆肝炎。医生走后,同室病友上来说:恭喜你,老肝,我是十九连的。他递我一本单行本,上面六个字:肝炎知识普及。

这本书我反复读,如当初读共产党宣言一样,记着很多,一世难忘,如乙型肝炎一般百分八十的患者最后转为肝硬化、肝癌;如肝炎没有治疗的药,用保守疗法,靠自身免疫系统来康复肝功能;如肝炎传染的途径,和如何防止再感染。

接下来几天北方冷空气南下,降温至冰点。可我被窝内热得滾烫,下半夜开始出汗,一直出到第二天上午,然后又靠人体的热量把内衣和被褥捂干,上厕所需扶着墙,甚至担心蹲下茅坑就再也起不来。人,开始皮肤发黄,眼白发黄,黄得如涂了腊,连病友也离我远远的,他说,你这个时期是传染期最厉害的时候。但是那位女医生,还是每天来看我,她还用她的手指翻我的眼皮,留下的余温我能感受到。我想,她不是看我眼内是否发黄,因为黄得如此可怕,鬼也明白,她是看我瞳仁是否放大?离死还有多少距离!

彻夜的虚汗最伤人的元气,我呕吐尽管停止了,但大量的不停地出虚汗,如果说人有元气,那是从娘胎中带来的,一旦消耗贻尽元气,人之生命之灯也熄了,而这出虚汗是消耗元气啊!天亮之后,我是半梦半醒,最难受的时光,连枕头也湿了一大块,身子一动,如浸在河水中一般,被褥外的冷气放进来,湿的衣服转凉,再用身子去热;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听见一声:李六进!又一声,另外一个人在叫:李六进!

我睁开眼:两双大眼!带着微笑,是姑娘!多么美丽的眼睛和笑容啊!

如梦中,千百回的巡视的阿美眼睛啊!

不,不,比阿美的眼睛更美,更神采奕奕,更光彩照人!

小北京和大白菜!是她俩!她俩怎么来探我啊!但确确实实,是她俩!她俩就站在门外射进的阳光处,身上罩着上午的斜阳,风尘仆仆。

我与她们平时很少说话,小北京是卫生员,她只有我生病时才来;大白菜更是,虽说都在一排,她是全排姑娘中皮肤最白的,身高一米七,一双大眼永远透着灵气和傲气。

她们说,今天是休息天,她俩约好来看我。

哦,来回走了三十多里路,就为了来一个传染区看一个浑身发黄的传染病人!

我视线模糊了,我躺在这病床上的多少日夜,苦苦煎熬,终日无头,这第一次露出含着泪花的笑容。我心中反复念着一句单词:

天使!

她们还从团部商店买了水果,放在我床头柜上。大白菜说,现在全排都在议论你,有的人还用你的碗盛饭吃呢,说这样好传染肝炎,生病好住院,还可以回上海养病。

我哑然,天哪,这病如何生得!

她们走后,我第一次感到身上的汗臭味嗅天,这被子医院一周换一次,可我这内衣也得换。我又硬挣着到河边,在台阶上蹲着洗内衣裤,河水如冰,冷沏心骨。我还伴有发烧,身子一边颤一边在摇,重心失准,感觉坠入云雾里,几次差点一头冲进河中。当我终于洗完,拿着脸盆站起时,忽地天旋地转,双眼一黑,身子仰后倒下,扑嗵声掉进河里,被冰水般河水一浸,刺激得又猛醒,一阵挣扎,站住台阶,爬上来,四周无人,我一边抖索着一边用尽全力踏出步,走出一段路,迎面碰上一位老妈,她瞧我浑身湿透,忙问:要我扶你回去吗?你住哪里?我牙齿在打颤,但这个“不”字,说得十分清楚,我那腊黄的脸,早已说明我住哪里?那是隔离区,传染病!

当我脱去湿衣,穿进被窝,人虚脱开始进入昏迷状态。如果说有地狱,那么阎王爷差小鬼来了,奇形八怪的黑影,纷之沓来,一拨又一拨,在我眼前晃,耳边似乎有医生护士的话,但眼睛已睁不开,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沉,地狱之门已打开,一层层往下坠……

不知度过多少时间,昏死后又醒来,醒来后又昏死,反复折腾。

漫漫长夜,是用分秒累加的,一颗微弱的心,顽强地在跳动,它用分秒计算着,迈过黑夜,向天明冲刺。

李六进!李六进!很多人在叫唤,似人似鬼,我在分辨,我想与人拥抱,我似乎在等待一个临终的告慰。叫唤声越来越弱,我身子越来越轻……

李六进,你的入党申请批下来了!你听到吗?你入党了!

我的眼泪淌出来了,终于盼到了,天哪!老天有眼啊!我终于可以走了,值了这一辈子!我觉得一个人在替我抺泪,她反复说,昨晚连队党支部一致通过的,你活过来呀!你入党后还能上工农兵大学,你不是想当大学生么!

这声音似是阿美,她在我临终前来了,我一定要再看看她,看看她!

我也入党了!

一股强烈的欲望,从心底爆发:我猛地睁开眼!

是白东瓜,她几乎哭出来了:牛倌,你入党啦!你知道吗?你入党啦!你一定要活过来!你的阿美明天就会来的!求求你,牛倌!眼睛别闭上!

多少回,我只要想起那天的情景,一次次泪水充眶。天知道啊!白东瓜我欠她一辈子的情,她是骗我的!她几乎用尽了呼唤也摇不醒我,她猛地想起胡子,只有胡子能救牛倌!她打长途电话给胡子,胡子听完后,说,你就拼命大叫,说他入党了,他一定会醒!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

阿明(一)

再回连队,所有的人都叫我:老肝。

在我之后,排里又有两个得了黄胆肝炎,一个是睡在我上铺的副班长毛豆子,一个是阿五头。他们都说是我传染给他们的,我承认,那时阿五头贴身照顾我,至于毛豆子,不敢苟同,他是满世界跑的人,根据肝炎病菌的潜伏期在一个月左右,极可能他在外面被传染,又传染给我,我因体质差,首先倒下。

厉害的是,他们俩个前后住进隔离病房,与我为伍,但只住了一周就出院了,而我足足住满二个月。

回到连队已经变了,老单调到一营当副教导员,他高升了,来一个不是军人的指导员。白东瓜说,你以后要学学胡子,放放鸭子,少要求进步,就你身体,入党是下辈子的事!现在排里的人都懂得偷懒,他们说这是保护自己,住进隔离病房,领导是不会来探你的!你要死了,领导是不会来救你的!

我明白她话中之话,这个领导曾是我心目中的高大上!后来,建设兵团解散,改为五星垦殖场,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我又当上牛倌,我瞧见他从堤上走下来,朝连部方向走,他远远瞧见我,与我点下头,径直走了,连走近与我说一句话握一下手都没有,似乎我身上的肝炎病菌还在,领导身体要紧。

由此说来,白东瓜是对的。

尽管肝功能指标已经恢复正常,但是眼白处还留着黄色,一个人总是与众不同。回到上海养病期间,他妈的,弄堂里的人也叫我老肝!

里委团支部书记是黑江龙军垦病退回来的,他也是老四届,我问他,你怎么不是长沙中学,不是都是就近入学么?他答,因为他读的是住宿学校。我又问,你怎么能回上海?他说,现在知青政策松动了,你这个肝炎不行,得想出听也没听见过的病,吓死人的病,搞病退!他还说,现在独生子女也可回城了,里委现在就在统计。我听了心凉凉的,因为都没我的份。

他叫阿明,隔几天要来找我一次,总在弄堂里喊我,从不上楼。他带我去他家一次,见到他妈,是街道党委委员,听说整个街道工厂都属她管。我问他,你不怕我肝炎会传染。他反问我,你不怕他麻风病?我一惊。他鬼黠一笑,原来他用麻风病搞的病退!

他喜欢穿军装,说是军垦发的,一个月有三十二块工资,你们江西军垦只有十七块,太可怜。黑龙江就是吃不上大米,虱子一年四季都有,上海人的肉当点心了。听说你们有双抢,真不是人干的,啊?

他口无遮拦,背景硬,比胡子还狠。

我回上海后,这呕吐之病一直没断,似乎喉咙口开关失灵,一滑就吐一个精光。还有就是不断地发毒疮,鼻尖处,下颔周围,都是三角禁区,最厉害的一次背部长一只疽。这是一种非常毒的疮,伴有发烧,有人介绍去上海仁济医院中医部去看,当天就让我住院。阿明来探望,说这中医部有一个老教授,他妈认识。果真第二天,这个老教授来探我,厉害,后面跟着一大群实习医生。老教授说我,是肝炎的毒素深入体内太深太强大,这疽还没发足,小伙子要吃点苦了。他说,他开一个方子给我,先服一周。以后长期得吃中药调理。

这以后,我真的成药罐子。上海滩上的凡是有名的中医都去就诊,但胃口就是不开,老娘变着戏法每天替我换:红烧猪肝、韮菜炒猪肝、菠菜炒猪肝、猪肝汤、肉丝炒猪肝,豆腐燉猪肝,还有高蛋白的黑鱼汤、河鲫鱼汤、黄鳝汤、鸡汤和猪脚汤。我几乎筷子都不想动,老娘说,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吃一口也是吃呀!

老娘背后偷偷抺泪,对邻居说:阿六头,恐怕要没有了。

此刻,连队发了三封信给我,要求我立即归队,否则行政记大过处分。他妈的,对付红玫瑰一套又来了,但轮到你头上,就觉得有压力,这记大过是进档案的,带着你一辈子的!我家吃过苦,政治上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老爸说,你归队吧。老娘说,上海这么好的菜他都咽不下,乡下吃什么去?老爸说,孩子的政治前途要紧,多花钱寄包裹吧。以后我在连队里也是出名了的包裹大王,每个月收到一只包裹。

阿明知道我要归队,来了火,说你真的不要命啦,你是真的老肝唉!他带我去街道医院,见鬼,这医院好像他开的,他找到内科医生,悄悄说了一通,这医生朝我点点头,说明天空腹来验一次血。第三天,我去拿单子,上面关于有传染性的指标,高出一倍。阿明说,你把这单子一寄,来回一趟信,起码两个礼拜,届时再想办法。

过几天阿明来找我,恶狠狠地说,他准备杀人!我吓一跳。他说他汽油都搞到了,烧死她一家人!大不了偿命。我问,究竟是何事啊?你可是想得开兜得转的人啊,有此必要?想想你老妈,你一死,谁最痛苦?他就是不说。然后到十五路车站旁的点心店,他点了三两生煎馒头,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瞅着他大口嚼大口吞。

吃完后,他掏出一封信,封好口的,上面写着:解放日报编辑部收。他说,等他把人杀死后,肯定是大新闻,解放日报一登,就让我寄出去。他相信我,唯我能完成这件历史使命。

我问:杀的是女人还是男人?

他反问我:你替我做不做,一句话!

我点点头,能不答应吗?

他说:不许拆信!

他却不知道,我是拆信高手,因为集邮,如何从信封上取下邮票,全是细活。我把信拿回家,发现是用米沾的。我用开水的蒸汽熏,再胡子刀片切进去,很快取出信纸,一看,真想骂人,那水平六年级也不及,肯定退化了,错别字不算,语法乱来,带猜带凑,总算读出全信,原来是为了一个姑娘。大约意思是说,不杀她爸妈,不平民愤!

原来他们谈得好好的,女的问他,什么病搞病退的?他一激动,脱口而出麻风病,当然再加上一句,是假的,否则不够资格。那姑娘倒没在乎,但她父母一听,傻了眼,这病是吓死人的病,假的,谁信?那个年代很少人敢说假话,办假事;阿明纵有百张嘴也说不清他是如何一步步从黑龙江走出来的。毛脚丈人,勒令阿明不准上门,上门打断他腿。姑娘自然听老爸的话,问题出在每次阿明去约姑娘出来,姑娘总会跟着阿明一起数南京路上的电线木头,一起到小食店吃一碗饨馄,阿明牵她手,她也不拒。

阿明想,要娶得美人归,她的父母必须从地球上消失,一场火灾,是他能想出的最佳方法。

阿明也真绝的,他是设计一个套,让我钻。

他也集过邮,懂得拆信的原理,使用米沾,最容易拆。而且故意写得问题百出,让我增加信任度,再在信上有姑娘家的地址和名字,好让我去找,实际上用我当说客,吓住姑娘的父母别来干涉女儿的婚姻,否则灭你全家!

我确实上当了,当晚就上门去,似乎觉得自己十分伟大,要做一件拔刀相助之事。因不知阿明什么时候动手,故越早拜访越好。姑娘家住石门二路上一条弄堂内,石库门房子,没有厢房的那种,楼梯特别陡,需要手帮忙才能爬上。她家住三层阁,楼道上放着煤炉煤饼,必须十分小心。我敲她家门时,手不自然抖一下,暗忖:我究竟算什么东西?十足不速之客!

开门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汉子,很精神的。他打量我一番,问:我不认识你,你找谁?

我问:请问爷叔,陈珍住这里吗?

是呀,你是谁?

我瞧见汉子的背后,冒出一个脑袋,一张鹅蛋脸,双眸灵闪。我猜她应该是陈珍。

我立刻自报家门。

江西还有军垦,没听说过啊。汉子说:陈军不是插队江西么,你说,你说,你是代那个阿明来的,是吗?当心,我连你都打得滾下去!

阿爸,这个人不是阿明!陈珍推了汉子一下。

我说:请让我进去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马上要发生,关系到你们全家的安全!

什么什么,你说得慢一点,我全家安全,撤那,搞搞清楚,我是啥人?上海柴油机厂的百万雄师听见过吗?我当年当造反派时,小赤佬你,还是阿五卵一只!

阿爸,扯那些老事情干吗?你让他进来说,他叫你爷叔。陈珍攫回汉子,让出门口:你叫李六进,进来坐。

进了门,细细打量,屋子很小又矮,但收拾得很干净。一位中年妇女,一看是标准的上海大妈,她挺热情,让我坐在老虎窗下的方桌边,替我倒茶,还问我,你爸做什么的?我老实回答。又问我妈。我说是家庭妇女。大妈说:那肯定不是一般人家。我点点头,如实相告。大妈说:你这个相,讨人喜欢。

好了,这大妈一句话,陈珍倏地伸出一把香瓜子放在桌上,对我指指瓜子,脸上荡着两只浅浅的酒窝。我牙肉都浮肿,根本不想吃。汉子递烟给我,我也正在戒烟。好,这下他们以为我是正人君子了,汉子开始家庭调查,他当过造反派,对抄家之事也了如指掌,根本没法骗。为了争取他们的信任度,以便让阿明的信更有真实性,我是有问便答。当他们问出我是得肝炎回沪的,汉子说,肝炎没事,这麻风病就不行!

我糊涂了,是算哪门事啊?考察我来了!

接下来问我家几个兄弟的事,在问的当中,也讲了他们家的事,陈珍上面有一个哥哥,叫陈军,在江西插队,六八届一片红。陈珍是七一届,分在食品公司当营业员。当问清楚后,我提出阿明信的事和我来的目的,想不到汉子打断我的话,说:关于阿明的任何事都不要提,我们早说明白了,所以不想听,你回去对阿明说,我们家的陈珍,看中你了,我们做父母的也满意你这个小伙子,你就对阿明这样说,看着他办吧。

哇,天下还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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