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积雪却比融雪更冷。
沈秋棠没想到这竟是最后的告别,他紧紧的抱着躺在怀中的天心,恨不能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带走她的痛苦,从此合二为一。
“天心,你冷吗?”
“我不冷!”
“那我们说说话吧!”
“好,我问你吧!你为什么喜欢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啊!”
“那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喜欢!”
“我不知道!”
天心比谁都清楚,她从不是一个糊涂的女人。她的一生没有机会为自己考虑,她是带着毕生的仇恨而来,也只能带着仇恨而去。碰到沈秋棠这样的人已算是非常幸运,至少,她比她的母亲自豪。
可惜,他们只能伤害,不能相爱。
如果还有来生,天心希望能再次遇见这个像男孩一般的男人,与他共度余生。
此生,她只能献给仇恨!
“我还要最后一个问题,想问金何在!”
“你说,我去问他!”
“他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段忠弃是因为你母亲,才辜负了我们!我一直错把你当成是……”
金何在倒在血泊中最后一声轻轻的呢喃,细弱蚊吟。
天心看着沈秋棠,浅浅一笑,闭上了双眼。
沈秋棠抚摸着天心柔软的发,慢慢躺下。
两人相拥而眠。
她听没听到金何在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时间的车轮终会碾平这些岁月痕迹。
旧去新来。
唯有鲁巴置身事外。
他恍惚的看着这一片狼藉,好似春秋一梦。
金楼,还是那个金楼。
沈秋棠再次来到这里时,一切都未改变。
花是花,草是草,这里依旧有着金何在生前强留的四季。
可是金何在却再也不在了。
他不在,酒香也就消失了。
沈秋棠自闲云阁归来后,发誓此生绝不再沾酒滴毫。
原先的那些婢女也早已四散而去。
金楼,还是那个金楼。
却是一座空楼。
沈秋棠坐在他曾坐过的黄花梨雕花木椅上看着这里的一切。
往事历历在目,曲终人散的证据。
早已干涸的血迹如壁虎般紧粘门上,沈秋棠掌心划过,似乎还能感受到血迹仅有的温度。招式在心中自然而生,沈秋棠比划而过,模仿出当时打斗的痕迹。
由桌椅而始,由血迹而终。
伤在腿脚。
原来这始终就是金何在一个人的戏。
他早该想到。
看着金楼外的天,沈秋棠泯然一笑。
青天白日,猪肉饼飘香。
这一次,鲁巴终于光明正大的从前门入院。
正在做女红的衣薇听到声响抬头一望,满脸的诧异。
“你……”
话未说完,鲁巴便紧紧抱住了她。
“我回来了!”
“你干嘛呀!大白天的!”
“衣薇,我一直很想你!”
作为一个妻子她知足了。
“我也想你!”
“我不介意你以前的事!”
作为一个女人她知足了。
“傻瓜,那只是你自己误会了!”
鲁巴知道,从今以后,他将是一个好男人。
那些前尘往事,就随这寒风远去吧。
多久没回到家了?
应该很久了。
家,这个富丽堂皇又古色古香的地方,在沈秋棠看来是多么的不真实。
他想做一叶扁舟,葬身在湖海。
他想做断线风筝,消逝在云端。
他想做一片落叶,融化在土壤。
但这只是他想。
他想做一名浪子,但有家的人,怎么可能是浪子呢?
“秋棠,过来和我下盘棋吧。”
沈无常坐在院中,手握香茗,对着棋局,皱眉思考。
沈秋棠落座,刚行一子。
“你看看你,还是这么急!好好想想,重新来!”
沈无常拾起刚落的一子,交予沈秋棠。
他露出袖端的手腕处是一块无比寻常的祥云刺青,落在沈秋棠眼中,却是触目惊心。
金何在躺在血泊中,用手指沾血画下了一个祥云标记。
那是他说的此生最后一句话。
“到头来,却还是个替身。少了祥云,他怎么可能是段忠弃呢?我们都被骗了!”
“想好怎么下了吗?”
下雪了。
又是鹅毛大雪,在天地间纷纷扬扬。
雪落在沈秋棠杯中的茶水里,混为一体。
他突然庆幸他对天心的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怕说出口后,然后没有然后。
这场雪看来要下好久了!
沈秋棠突然想起一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是谁带来这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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