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 我和清源

作者: 系徇 | 来源:发表于2020-05-18 07:48 被阅读0次

    1

    六年前那场三轮车事故醒来后,我的梦里就频繁地出现一个男人。

    在梦里,有时候我们是并肩作战的队友,里应外合,剿灭了一个又一个犯罪团伙;有时候又是恨得咬牙切齿的死对头,整天变着法儿整恶作剧吓唬对方;有时候这个男人成了我的初恋,永远的白月光、心头的朱砂痣;有时候他又成了我最痛恨的女同事的男友,哼,近墨者黑。

    我能梦到什么,这个男人总会以相应的身份出现,不同的名字,同一张脸。

    可奇怪的是,每当我陷入一个梦境中时,我都不会意识到其实我们是“熟人”,而当我醒过来又去回想,那张脸又变得非常熟悉。

    我跟爸妈说,他们不当一回事,因为这对我的生活又没有影响;我和闺蜜讲,她第一句就是问“这个男人帅不帅?”,帅的话就代表我是在思春。

    我当然不能忍受自己总是梦到同一个男人,都六年过去了,我已经25岁,工作一年,万一我有男朋友了怎么办?于是我就找了一个朋友推荐的心理咨询师,咬了咬牙付了半年的费用。

    第一次见到那个许咨询师,他就判定我为有“心结”,可我哪有什么心结啊,整天除了吃睡就是工作,过得不要太潇洒,除了每天晚上的梦.....我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咨询师不可靠,接连两三个月都没有再去。

    可就在一个月前的一天,我接到了那个咨询师的电话。

    2

    “请问是宋小姐吗?”

    “对,你是?”

    “我是心愿心理咨询的咨询师,我姓许。”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对不起啊,这两个月有点忙,没有去。”这人家居然还找上我来了,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

    “没事的。是这样,我们今天接待了一位来咨询的客人,他也声称六年来梦见同一个人。”

    “谁!”我的心脏差点冲破喉咙口。

    那许咨询师想必是见过大场面,没被我的狮吼功吓住,还是用平静的语气对我说:“是一位姓聂的先生,我们不方便透露他的个人信息。不过,他愿意在这里等你。”

    “好,我马上来。”一挂掉电话我就穿上鞋子从家门口冲了出去,拦了辆计程车。一路上我的小心脏砰砰砰砰的,高考都没这么紧张。师傅被我催的简直想杀了我,但为了金钱他还是折了腰把我带到咨询所门口。

    我一边进大门一边低着头回想那个许咨询师的办公室,突然就撞到了一个人。

    我说了声对不起就想溜了,却没想到那人居然摁住了我的肩膀。我顿时就感觉到被冒犯,抬头看向他的脸,然后我就呆了,那句“色狼”硬是没喊出来。

    看我这个反应,他嘴唇动了动:“你是宋小姐。”

    “聂大混蛋啊。”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

    哦对忘了说了,在昨天的梦里他变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成天压榨我这个廉价劳动力,混蛋是我私底下对上司的称呼。

    他的脸部肌肉抽了抽:“能别这么记仇么,不就昨晚那一次,我以前帮过你不少回吧。”

    “那好吧。”我故作深明大义的模样。

    我这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他整个人,脸比昨晚那个稍微有点发福的上司瘦削不少,戴着个经典半框眼镜,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穿着深蓝色休闲服。

    “走吧,去吃个午饭。”他已经走到我前面,对我招招手。

    3

    他带我来到一家火锅店,我看准了个座位就坐了下去,聂先生下意识地就把菜单递给我:“你不吃辣,那我们点鸳鸯锅。”

    他说的有点过于自然,我愣了一下,梦里好像是出现过我被一小条青椒辣却喝了半桶水的桥段。

    “你还记得你那次变成林艳男朋友那次吗?靠,那个嘴脸,我见一次想打一次。”

    “别光说我,你也不咋样,稍微有点道德的人能在年级主任面前把所有罪过推到我头上?”

    从一开始相见到这一顿饭吃下来,我俩的话题就没停过,一顿吃下来,竟花了五百多,走出火锅店,我们顺势沿着南柳大道散步消消食。

    走到南柳湖边,我抱着那栏杆就不肯松手了,对聂先生说:“歇歇吧大哥,这走了有两公里了。”

    聂先生一脸鄙视地看着我不成大器的德行,也靠了过来。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听他这么问我也觉得有些奇妙,聊了这么多,却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我叫宋栗,你嘞?万荣贵?”我故意把昨晚那上司的名字报出来。

    “不是,聂清源。”

    “不是吧,聂清源,这完全就是玛丽苏小说男主的名字啊,哈哈哈哈。”

    自从互相交换了姓名,我就仿佛被我那见到人就查户口的三姑附身了一样,也开始对聂清源各种打探。

    我终于体会到了三姑的乐趣,聂清源也算配合,这一问一答下来,我知道了不少他的信息。

    聂清源今年27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是个不十分典型的程序员,我问他啥叫不典型,他只说是比普通程序员更闲一点。同样是在六年前发生了事故,醒来后就开始做这样的梦。谈过两次恋爱,两任女友都因为受不了他总是梦见同一个女生而跟他分手,提到这里的时候,我看到聂清源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怨怼。

    天色也不早了,聂清源家住得还比较远,我说了几十遍不用他送之后,才把他赶走了。而我扫了辆自行车,慢悠悠地骑回家。

    回家路上,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取出来一看,是聂清源的信息,他大概已经到家。

    “今晚想做什么梦?”

    这家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我打了几个字就没再理他。

    “做你个大头鬼。”

    4

    回到家后,我洗完澡倒头就睡,迫不及待想去梦里会一会这个我现实中已经认识的聂清源。

    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留守儿童,住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爹不疼娘不爱的,从三岁开始就和姥姥相依为命。

    我拼命学习,虽然命苦但是从来都是乐观向上,因为我知道聂清源一定会出现。于是我等啊等啊,等到外婆去世了,等到自己被大姨父赶出家门,等到我最后流落街头被流浪狗咬死,聂清源都没有出现。

    醒了之后我整个人都颓废的不像话,我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从来就没有聂清源的存在。手机铃声突然从床下传来,我艰难地拖着疲惫的身体摸到手机,看到上面来电显示“聂清源”,我突然就安心了。

    接通电话,聂清源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喂宋栗,醒了吗?”

    “恩聂清源,我醒了。”

    “宋栗,你告诉我你昨晚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我生活得好苦,但我坚持了很久,可是你一直都不出现。那你呢,你梦到什么?”

    “我成了一个补习机构的老师,讲台下面乌压压一片人,我也找不到你。”

    这是我们六年来第一次没有做同一个梦,梦里也没有对方。

    “怎么办聂清源。”我无力地瘫在床上。

    “见面谈吧,今晚七点,南柳湖边。”聂清源比我理智,挂了电话后我才意识到上班快要迟到了。

    晚上我到的时候聂清源已经站在了老位置等我,我跑过去站在他身边,他的表情有些严肃:“宋栗,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确认。”

    “好,你说。”我莫名地相信他能找到一些线索。

    “昨天之前的每一个梦境中,你都觉得是第一次见我对吗?”

    “对。”

    “我也是。可是昨天晚上的梦里,我们都有关于对方的记忆,甚至盼望着对方到来。这就是不同。”

    聂清源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太甘心:“这样的话,岂不是我们都不能再做同一个梦了?这也太扯了,要不今晚再看看吧。”

    5

    于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都在渴望见到聂清源的梦境里见不到他,我们每天做的梦也各不相同。

    一个星期后,我和聂清源又约在老地方见面。

    一见到他,我耷拉个脑袋:“这下子是真的完了。”

    聂清源倒是扑哧一笑:“但是宋栗你想想,我们非要做同一个梦干嘛呢?”

    这倒是把我问住了,六年下来,梦到同一个人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但其实也不是非要不可的。

    两个人做同一个梦这件事,放在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既然发生了,那么其实说明这个世界上是可以发生这样奇异的事情的。奇异的事情停止了,你也无能为力。

    顶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吧。

    聂清源见我不回答,自己说了下去:

    “我曾经听说过一个词叫做‘灵魂共振’,说的是世界上会有另一个人和你有着某种联系,我们这种大概是这种联系比较特殊的一种。”

    “本来正常人的梦境大多与日常生活相关,我们却在经历了一次意外事故后,在同一个梦中不断地见到对方,这其实算违背了常理。”

    “在我们还没有相遇的时候,梦境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可一旦我们相遇,也就是说,这种无形的联系不需要了。你要见我,我想见你,我们都能见面。”

    作为理科生的聂清源说出这么一段话来倒是惊艳到了我,我内心的郁结一下子就解开了,我现在对他说的这个“灵魂共振”有点感兴趣,就不停追问他。

    他被问的不耐烦,直说受不了我了要走,我拽住他的胳膊让他不得动弹:“哼哼,我亲爱的灵魂好友,想走?没门儿。”


    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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