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芸只
相传,三皇子恒垠出生那日,一大群喜鹊结伴在皇宫内外高歌一片,彩云朵朵,城内皆被染成了粉红色。
道士说,这是吉兆。三皇子日后定会有贵人相随。
1
大皇子登基时,恒垠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他看着这被众人拥簇的盛大局面,不禁皱起了眉头。感觉许些天昏地暗。
几年恍若一日,恒垠渐渐出落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他的身子不太好,每遇寒风就轻咳,冬日里更是不如了。每每如此,就几番招人嘲弄,遭人嗤笑说,三皇子就是个病秧子。
他喜欢清净,极少料理政事,大皇子恒安自当帮他打点着这一切,眼见又入深秋,恒安有些担忧,便遣人送恒垠入山中静养。此山名唤西凉。
2
秋风掠过树梢,黄叶四处飘零,花瓣碎落一地,月入夜,爬上山头。声声马蹄打破了这片安宁。
“王爷,此地如何?”
恒垠不满安顿他的那山林子,离城太近,仍是过于喧闹。他眨着狭长的眼,环顾了四周几许,挥了挥手,“就这儿吧,甚好。”
翌日,一个简单的宅子就搭好了。
“有些饿,可有食物?”
“王爷……没有。”随行的侍卫把粮包忘在了上一个山头,入城也要好几个时辰。一行人都在捏着发烧的肚皮。
恒垠起身,入山林。看见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长河。灵光一现,不妨先抓几条鱼,填填肚子也可。他做了一个长鱼竿,在溪边垂钓,吩咐一个侍卫去取粮。
半晌,未果,归去。
“王爷,王爷。你看我逮着了啥!”一个瘦小的侍卫大老远就开始叫唤。
恒垠有些没力气,他扶着头,“何事慌张?”
“看!晚餐有着落了!”
恒垠缓缓抬起双眸,一只白狐正在勾勾地看着自己。起身,理了理衣襟。
白狐一身的毛发洁白得如雪,没有一丝杂质。凛冽桀骜的眼神,细长细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鼻梁下还有两瓣红润的薄唇。
“流目盼,生姿娇,从容步,回首一探万千瑶。”恒垠几眼,便恰似一帘幽梦,前世今生。
他慢慢转身别过头。“不了,放了它吧。”
“可这……”侍卫还有些不舍得到了嘴边的猎物,有些迟疑地放了手。白狐回头看了几眼,几步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3
粮到了,众人吃了个破肚皮。恒垠脑子里还在想昨日的白狐,他拿起鱼竿,想去碰碰,若有缘,自相逢。
“你怎入此林?”
恒垠抬眸,一个白发老翁拿着鱼竿和篓子站在身后,狐疑地望着自己。
“何意?”
“你未尝听闻此山怪异,每当夜袭来时,月就挂于半空,直至天明,才会隐退,无月升月落之说?”
“哦?我倒未曾在意。”
“而且很多人葬身于此,你当真不怕?”
“你为何不惧?”
“我年岁已高,定无妨。”老翁大笑,坐到旁边开始垂钓,不再言语。
忽而,白狐从林中窜出,附在他的身旁,把他吓了一个激灵。白狐轻轻地摩擦着他的袖口,依偎于此。
老者摇摇头,匆匆收起鱼竿便离去了。
4
恒垠将白狐带回了,心底许些欣喜。这狐倒也是机灵,每当他写字,就为他研磨,每当生火,还为他择菜。
“小狐狸,你我于西凉山结缘,为你取名阿凉如何?”
白狐朝恒垠使劲扎眼,还站起了身子。把他乐坏了,“好好,就是阿凉了。”
旁人都笑,王爷这是捡了个宝。
一日又一日,终是入了冬。恒垠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卧在床上没有生气。阿凉为他牵被子,煮开水。用小瓜子揉平他的眉心。恒垠想,这样过一辈子其实也好。
一夜,几名朝臣闯入。
“何事?”
“王爷,皇上驾崩,臣等前来接你继位。”宰相跪在床前魏巍颤颤,高举遗旨。
接过,打开。恒垠顿觉天昏地暗,噗的吐了几口血。
“臣等自知王爷身体抱恙,可朝中大乱,江山社稷,天下苍生啊。”
恒垠支着身子起来,眼里布满了血丝,乏力地点点头。更衣,回宫。
马车上,他抬头望外看了看,一轮皎月挂在西凉山的半空。如盘。他突然想起了阿凉,阿凉,待我处理完好,定专用一日来接你。
5
恒垠回宫,自是不大适应这繁华。厚厚的龙袍加身,前呼后拥让他很是无奈,向往西凉山的寂静。还是念阿凉,却日理万机,只有月当空,才饮酒惆怅。
他体恤百姓,少征徭役,是为一代明君。四处繁花似锦觅安宁,一片向荣欣欣。朝野上下,无人不叹服。无人知,他心底的空缺与落寞。
“皇上,可曾考虑纳妃?”
他拿着奏折的手愣在半空,怔住了。不知为何,脑海里尽是阿凉的脸。
他一声都不吭。
一晃又一年,纳妃的声音愈来高涨。
“好。”恒垠招架不住,应允了便。
听闻皇帝纳妃,美人鱼贯而入。恒垠看的眼睛发涩,毫无雅致,准备回宫。却被角落的白衣女子吸住了双眸。
她白色的衣衫飘动着,体态轻盈,面容清丽秀雅,一双摄魂的丹凤眼,约莫十七八年岁。
阿凉……
白狐的模样在他的脑海恍惚而过。
“就她吧。”恒垠有些乏了,闭了闭眼,又想起了那般清净岁月。
6
世人皆知,皇帝娶了个无家女子为后。心生不满却不敢过多言语,只是在背后闲言。
新婚那夜,月光皎洁,透过窗纸打在女子身上。此夜,她还是固执地一身白纱,恒垠缄默,随她。
准备掀开头纱,却发现两人无曾有过一句言语。姓名自是不知。
“皇后名为?”
“唤我阿凉便好。”空灵的声音像极了阿凉的轻唾,恒垠眼里泛起了泪花。
阿凉不是阿凉,阿凉在西凉山等我。他喃喃自语,却听到皇后的笑,叮叮作响,不似平常姑娘。
7
那日入宫选秀的秀女皆被安顿再抚宁宫。稍作培养,日后还要从这些女子中选取嫔妃。
恒垠带阿凉自抚宁宫池塘前赏花,阿凉不喜言语,喜欢静静地看着恒垠,听他慢慢道来,介绍一物一景。
几个妙龄女子在亭前嬉闹抚琴,两人站在远处欣赏。
“皇上,臣斗胆,择一琴女如何?”
“嗯?”
“中间起舞的女子是启东城富商之女,自幼精通琴棋书画。”
恒垠不理会,有些愤愤,拉着阿凉便要离去。
“她旁边那名更是载歌载舞,还会调药,陛下,你当真不考虑吗?”
恒垠想起了冬日里,和自己依偎的阿凉。西凉山上,那柴火里没有富贵加身的自己。
“容我考虑吧。”
“谢陛下,臣且告退。”
阿凉听闻,眼角闪过一丝冷光,捏了捏衣角。
次日,抚宁宫化为了灰烬。一夜大火,宫中秀女死伤无数,苟活的也面容尽毁。纷纷被遣散,火因,也无从得知。
8
清净地过了两三载,阿凉因未为皇家添子嗣,遭到非议。
“皇上啊,恳求纳妃啊!”恒垠打不起丝毫的兴致,却又不喜人打搅。无可奈何,便交给大臣李德去办。李德兴致勃勃地做着准备,傍晚,却在用膳房发现了尸首。体无完肤。
“是皇后……皇上……”
“皇后是妖女啊,我亲眼所见她吸住了李丞相,一把甩的老远。”
“皇上……请求惩处啊!”
皇宫上下乱成一团,恒垠不想理会。他想不多言语温驯的阿凉,定不会做出这些。
他统统不听,可每日上朝都有人请求,每日奏折,都有人请求处死皇后。
有人说,亲眼看到皇后化为白狐,让恒垠更发头疼。
他决定,去西凉山看看他的阿凉。
平日繁忙,择月高照时分,恒垠起身。他吩咐下面携带了一个随从,便草草出发了。
夜风微凉,露水打湿完了恒垠的衣衫, 他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欣喜,快马加鞭。
一只白狐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阿凉……”白狐没有停住脚步,他随着奔去,却看到远处飞来一把快刀,白狐一下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轻咳着又咳出了血,定了下神,却不见了阿凉,只有一滩红。
恒垠下马,痛哭。手抓着地上残留的血痕,发了颠。
一个坚硬的物体被触摸到,他拾起,是一枚白色耳坠。那是他赠与皇后的。
他不住的颤抖,眼中怒火中烧。
9
“阿凉,山中白狐可是你所害?”
“嗯。”
“那此前大火,丞相之死也与你关联?”
“嗯。”
阿凉不温不火,似是没有意识到一些什么。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
“你何故如此,为何如何歹毒,不计别人生命?”
“只要你好便好,别人于我何干?”
阿凉第一次说那么多话,恒垠颤抖不止。我要处死你这个毒妇。
“你为何要杀死我?”
“你不允我纳妃和我商量便是,别人性命不是命吗?”
不多时日,阿凉死期来临。乌鸦一直叽叽喳喳地闹腾,乌云密布,压的很低很低。焚火之中,阿凉灰飞烟灭了。
几日后,恒垠正在熟睡,被许些刀剑的声音弄醒,准备起身。一个黑影闯入。
“二哥?”
“没错。三年了,你终于处死了那妖女,你再无人庇护,是时候交出皇位了。”二皇子把亮剑架在恒垠的脖子上。
“我自当不想要这皇位,与我说便是,阿凉护我,何意?”
“不要,呵呵。我那么努力,除掉了大哥,没想到他竟然将皇位传于你。实在卑鄙。”
“你这个病秧子,我岂不是三下两下。哪里知道来了个妖女,抚宁宫的秀女都是我选来的眼线,呵呵,李德更是奉我命令想要对你下手。至于白狐,是我打听到的,我四处寻觅,才找到个毛色纯正的,那个狐本就不是你的阿凉。”
心微动奈何情己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恒垠没有了一丝力气,二皇子剑刺过,血流一地,和他的泪水夹在在一起,他迟迟不愿合上眼。面前尽是阿凉的脸,皇后阿凉,白狐阿凉在眼前交错闪现。
10
“你可真愿意?”
“真。”
白狐蹲在老者身边,垂下了头。
“你让我将你化为人形,又被烧死,就断了五百年修行,如今又拿五百年换他寿命,你的修炼又要重新。一千年,你可也愿?”
“愿。”
恒垠睡在床榻,感觉浑身都疼。他睁开眼睛,看到阿凉正在盯着自己。
“阿凉,我做了一个特别长的梦,梦见我做了皇帝。”
“阿凉,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我只愿这般日子便足矣。”
“公子,快天亮了,起来钓鱼罗。”老者喊着拿着渔具在门外等待。
恒垠起身,看到西凉山的月亮正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马上要下山了。
凉山夜下,夜夜月垠如华,孤星闪闪,又伴霜花。
清影虽梦因有恋,终是,月落西凉山。
投稿:#岁月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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