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笋尖没有关门,就像后来从淋浴间出来的库克也没有关门,她们之间隔了两三分钟的时间,分别跑到楼下。
笋尖希望找我到我的尸体,但是我的尸体不在楼下,我说过,我消失了。
这座高楼,和这座城市的任何一栋高楼都没有任何分别。所以这栋高楼的楼下也是一样,很简单的草坪。
雨还没停,笋尖没有带伞,她不得不一边向上看一边向下看,向上看是找我掉出来的窗户,向下看是怕踩到我。她休闲西装湿了,反光更明显,高跟鞋上全是泥土和烂草,她索性把高跟鞋脱掉。她怕我掉进草坪边缘的矮丛上,所以用手拨开它们,但我就是消失了。
而她也没有找到那个会漂浮的小球。这一切都发生太快。
库克就在雨中看她寻找。
笋尖回头看库克,她怒不可遏,却忽然想起大王。
大王是大三时笋尖在宿舍楼下捡到的猫。那天,我们刚刚在校外打完一场狼人杀,在课业和社团活动以外,笋尖还会带我们不时去校外参加区域性质的狼人杀比赛。说是比赛,不过只是社会闲散人员自发组织的竞争性活动。
结果在这些闲散人员里,笋尖还是比较强的那个。这是否能够间接说明她可能更加闲散?
你们应该能知道暗恋女孩的男孩送女孩回宿舍的心情,所以在这里我就不过多强调了。在她宿舍楼下,也是有一丛草木,我表面不在乎内心却满满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则在10米开外发现草木里有一只小猫。灰黑条纹,胆小,又眼巴巴从草丛里向外望。
我从笋尖放光的双眼里看出她的心思,她想养它。她不仅双眼放光,双腿还立刻跑过去,双手还立刻将小猫抱起。
“兄弟,那只猫可能还比较脏,你不要这样吧?”我劝她还是放下它比较好。
“巨爵,我想养它,怎么办,宿舍里不能养,怎么办?”她邪魅地看向我。
因为我没有住校。
对,我是土豪,我自己在外面租住了一个大别墅。
根本不是的!我是豪不起!(这不是一个和土豪有关的故事来的。)我是因为家里离学校比较近,所以根本没有必要住学校。
“我家里…我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啊…”我内心显现出脆弱的挣扎,因为妈妈在这方面非常严苛,她总说养我很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结果我还去养了别的物种,没良心,不孝子。
“我给你钱,雇你给我养猫,猫粮给你买,狗粮给别人吃。”笋尖继续邪魅。她在当时就已经依靠直播赚来足够的花销,她才是真正土豪。
“…狗粮给别人吃?”我(假装)很疑惑。
“对啊,因为如果你养了猫,我就能总去你家了啊,我总去你家,不就是给别人狗粮吗?”笋尖其实早已看透一切。
但我真的直到毕业才表白。
这之后,我们从宿舍楼下直接去往附近的宠物医院,就在医院里一边给猫检查一边给它起名“大王”。再然后,当我以为我和笋尖的幸福生活、笋尖以为她和大王的幸福生活即将开始时,大王被检查出体内藏有恶性肿瘤。
8、
笋尖在雨中看着还穿着一身校服的库克,库克也在雨中呆了能有10分钟,刚才在男人家里的澡算是白洗了。
拿上高跟鞋,笋尖从草坪里出来,她确信男人从楼上掉落以后没有在他应该在的地表,折返回到23层。库克一步不离地跟随。
家里门还开着,窗口的玻璃碎着,笋尖再次朝楼下看,没有任何踪迹。雨水已经把窗边的床尾打湿,但笋尖依然对库克说:你去坐那里。
库克很听话。
笋尖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她最先意识到那团小黑球是跟着自己来的,在进门的时候,自己根本没发现身后有一团迷雾。她在捡大王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它已经身患重病。之后呢?笋尖看到小黑球带着男人飞起来,冲出窗口,消失了。尸骨无存。
你是谁?笋尖抬头问库克。库克,库克回答。这根本不是个名字!笋尖严厉。我没有名字,库克只好说。你家在哪?你多大了?你怎么来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翻你的衣服口袋,笋尖还没怎么和十岁大的孩子说过这么多话。
什么?库克问。
笋尖直接上手,上衣两个口袋,裤子两个口袋,脱鞋,鞋底翻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有。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没有人说话。你把刚刚发生了什么再说一遍,笋尖只好说。库克回忆了自雨中醒来以后发生的一切。细枝末节,原原本本。
你是从雨中醒来的?笋尖问。
对,雨中醒来的。那之前呢?之前你在哪?我就记得我爬,我很害怕,我好像要逃开什么。你为什么要爬?你为什么不跑?我很费力…我不会跑,只会爬。你有爸爸妈妈吗?我有,只记得长相。叫什么?不记得叫什么。你怎么连你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记不起来他们叫什么。那你认识一团黑色小球吗?你认识一团黑色的东西吗?不认识,不记得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爬。
无果。
你为什么叫库克?
他给我看了一张图,叫库克,我就也叫库克了。你原来没有没名字?没有。图呢?在那边。
笋尖看向电脑,那是个很蠢的图。
他为什么给你看这张图?笋尖问。
是不是因为他很有钱?库克反问。
笋尖开始质疑。她质疑库克的提问,这个提问绝对不在点子上。难怪他要给我打电话,要我过来,这不符合逻辑。
你再说一遍,刚才那个哥哥为什么要给你看这张图?
“因为他很有钱?”库克第三次回答。
“你能不能看出,这个人手里的钱,是P上去的?”笋尖问得很仔细。
“P?”
“我换个方式,”笋尖认真,“你能不能看出这个人手里的钱,是被替换过的?”
“看不出来,”库克回答,“他没有拿着钱吗?”库克反问。
“你多大?”笋尖低声下去。
“我还差三个月一岁。”库克也低声下去。
一阵沉默。
“我还差三个月一岁。”库克重复这句话,她记得这句话,这句话她经常听到,她爸爸妈妈经常说这句话。她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却又强装镇定的女人,她想起来了什么。
但她依然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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