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诗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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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隐藏
夜空清晰的勾勒出月亮弯弯的轮廓，月旁缭绕着几丝洁白的云。
格子窗依然在地上投影出自己倾斜的样子，只是那样子暗淡而模糊。
子羽躺在床上注视着眼前的昏暗。昏暗里流动着一些凌乱的字词：遗憾、伤害、木法沙、辛巴、父母、疼痛、怨恨、委屈、孤独、过去、宽恕、爱……
而他正要用这些凌乱的字词所及的感情去编织出一个梦境。
一个叫做“完美”的梦境。
在一片荒芜的心地里。
眼前的雾色很浓。
浓重的雾色淹没了所有的风景，而这正是子羽想要的。此刻的他只想被隐没，在隐没中藏匿，在隐没中奔跑。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有无数种想要逃开的委屈和孤独。只是想逃开，仿佛心中有万千种错误的情节需要去抛却和遗忘。
奔跑，没有方向地奔跑，那么浓雾会隐去我的身影，也会隐去我走过的路。于是谁也不会看见我从哪来，而我也不会记得回去的路。子羽一边奔跑一边思索着。
只是，眼前偶尔掠过的事物仍在提醒着他并没有走远，更没有迷路：那流血的狮子，那哭泣的辛巴，那怀抱婴儿的老人，还有那正在写信的女人，只是那女人手里握着的不是一支笔，而是一把刀……
不！子羽难过地说。接着是更用力地奔跑。
梦，疯狂的诠释着醒时的时光和路程。也安静的安慰着醒时的忧伤和疼痛。
此时的雾在子羽的眼前已渐渐消散，紧接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森林。
那森林显得幽深而安静。森林里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图案，那图案印染着粗糙的树干，印染着凹凸的地面，还有子羽的衣服。子羽已不记得自己衣服原来的颜色，也不记得自己刚刚走过的路和要去的地方。他只是被这儿的风景给迷住了，而他想要更完美的景象。
他抬起头看见天空飘起了雪花，等他再低头去看的时候雪已厚积了地面。森林也已被染成茫茫的白色。他贪婪的向森林深处走去，他向往着一次更完美的遇见。
子羽享受着迷路的乐趣，而不知何时他的手已被另一只手所牵。他觉得拉自己手的那个人一直都存在，一直都是他的同伴。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子羽拉着女孩儿的手时而奔跑，时而驻足。有时他会忍不住回头去看，只是却看不见雪地上有脚印。有时他也会忍不住流泪，像是因为委屈，又像是因为自责。
子羽看见那些泪一滴滴地落在了雪地上，又一点点的融进了雪地里。而后他惊奇地看见在泪落下的地方很快长出了一株株植物，紧接着那些植物上又绽放出了一朵朵好看的花。
一朵朵不曾见过的无名花。
“这是我看见过的最美的花儿了，以透明的泪为种子，以洁白的雪为土壤。”子羽看着那些花儿说。
“是啊！多么完美的生命。”女孩儿同样出神的看着那些花儿。
完美！完美的生命！是你想要的那种吗？是你所希望的那种吗？妈妈！
梦结束了。是子羽自己叫醒的自己。
其实在天空开始下雪的时候这个梦已变浅了，浅得他都能感觉到泪划过脸颊时的热度。所以最后的情节更多是他强加的想象和希望。
就让它定格在此吧，花儿绽放的时刻，完美盛开的时候。
子羽挣开了眼睛， 也松开了自己相牵着的左右手。
梦，虽然不是惊醒的。但子羽的心却在激烈地跳动着。这样是否足够完美？是否是我和爱我的人所寄望的完美？也是否是我所能及的完美？
子羽手握铅笔，只是他望着桌子上的白纸却感觉无从下笔。他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将要落下笔触那个位置是否绝对正确，所勾勒出的线条是否能够做出最准确的表达。所付出的感情是否真实的给予了画面以灵魂，所完成的结果是否完美的一如开始的期望。
我变得不敢开始，害怕开始了。子羽紧紧地皱着眉想。我怕一开始会做错，会走错路，落错笔。就如妈妈后悔时所说的“我多想时间能够回去，回去到错误和幸福还没有开始的时候。”
错误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子羽死死的盯着那张白纸：我想一张白纸足够完美吧。没有颜色和线条，所以不必风景和想象。所以也不必为错误的落笔去忏悔和难过。
所以也无从享受赋予生动的那种幸福。
不！子羽一下子抓起桌子上的白纸猛地揉成一团，并仍了出去。他无法平息内心的矛盾，而让自己从属于任何一面。
他望着被自己仍到墙角的那团纸不由的疼痛起来。
“我们只要相信每个人都是怀着一个美好愿望而出发的和一个认真心态去走的就好了。至于后来依然变遭的情节我们我们除了惋惜，还应给予宽容。”子羽回想着奶奶的话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子羽慢慢地靠近墙角，然后捡起那团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做……等我找到答案回来。”
“一切问题都会有答案的，不是吗？”子羽小声的对自己说。然后他打开抽屉，把那团纸放了进去。
寺院的大门外，奶奶不时的看着上山的那条路。而子羽则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书。
“你知道其实你的两个姐姐都想你了吗？”奶奶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激动。
子羽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奶奶。
“尽管你说你并不想他们。”奶奶的脸上泛着笑，那笑神秘而温暖。
子羽随着奶奶的视线望去，他看见有两个女孩儿正走在上山的路上。
奶奶转过脸去看子羽，可她并没有在子羽的脸上看见她所预想的那种开心和惊讶。她从子羽的表情里读到的只有平静，陌生的平静。只是那流露着平静眼神的眼睛里却闪动着一丝泪光。
你已经开始隐藏自己了，再不是那个把所有的情感都写在脸上任人去读的孩子了。就在这一夜之间。奶奶暗暗的想。
笑容和拥抱里，时间所累积的离别的委屈都会得到释放和弥补。子羽觉得在这些年和姐姐反复的离别和相聚里，他依然一次次觉得委屈。而此刻他却站在奶奶的身后不知所措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委屈，是否还有资格去享受这种委屈的释放。
“怎么了，不欢迎姐姐回来吗？”叶子心拥抱完奶奶后看着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子羽说。
“就是！”叶子飞也假装生气的说。
“怎么会……不欢迎！”子羽低着头小声的说。
叶子心慢慢地靠近子羽，然后张开手去拥抱子羽的身体。而当叶子心的手触碰到子羽的肩膀时，子羽颤抖了一下，像是触到了伤口。
“对不起！”叶子心靠近子羽的耳朵小声地说。她感觉到了子羽地颤抖，也感受到了那份疼痛。
对不起，子羽在心里不停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只是自责与自卑并存，所以他不知道这三个字由自己说出口时是否还会有歉意的力量震颤于自己和听者的内心。他不想欺骗任何人，包括自己。
“我觉得自己心里也有好多的对不起想要对你们说，可又觉得自己所能赋予的歉意根本不具重量。因为我觉得自己面对那些伤口和疼痛的时候竟然不知道能够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子羽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说，他分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所暗含的委屈是替别人承受的还只是自己的。有泪悄悄溢出了他的眼睛。
“你又不欠我们什么，更没有做错什么。”叶子心伸出手去擦拭子羽眼角的泪，“也许该道歉的是我们，如果那时候我们能够对你妈妈少一些冷漠和怨恨，也许能改变些什么。而那时的你甚至连自己的感觉都不会懂得，更无从左右什么。”
子羽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他知道自己更多的不是纠结于该如何原谅自己，而是该找到怎样一个答案去让那些伤害在自己的心里可以有一处出口。从而让曾经伤害的刃和受伤的体都有被原谅和被抚慰的可能。
“可伤害终究无法回头，而恨也不可能不存在。”子羽的眼神充满了无奈。
“是！我曾经仇恨给我伤口和疼痛的那些人和事。也恨过你。”叶子飞看着子羽的眼睛平静的说，“可是渐渐的，那些人和事在我的心里都得到了原谅，因为我相信他们也一直在后悔和忏悔着。我想我们也应该如此相信，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而你……”叶子飞的表情渐趋于温暖的笑，“而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可爱到让人不可能想到恨的存在。”
“所以只要你一直如此可爱的存在着，就是对我们也是对那些伤口最好的回报。”叶子心说着拉起子羽的手紧握着，“是你让我们看到了一种不可能的而又真的发生了的完美正在实现着。”
“我不知道。”子羽摇了摇头，当他听到完美这个词的时候内心又一下子被刺痛了，他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更害怕自己会做不到，“如果我们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开始，让我们不必从遗憾和疼痛开始。那么我们每次地呼吸和笑容就不必被捆绑，而靠近完美了。”
“我们无法要求有一个更干净和更安静的起点。但我们可以相信并告诉自己，睁开眼看见的若是荒凉和坟墓，那绝不是我们的开始。如果还没收获安静和自由的心境以及为自我的笑容，那也绝不是我们的结局。我们可以重塑开始，更可以去改变结局。”叶子心看见子羽慢慢地抬起了头，于是她更用力地握紧了子羽的手，“我想一颗从未遗憾和疼痛过的心而拥有的呼吸和笑容所靠近的只是不曾被残缺的完整，而并非是由残缺的心和遗憾的痛出发，然后去不断找寻和梦化才能懂得和收获的完美。”叶子心说完收起嘴角微微的笑着，那收起的嘴角里有坚强和坚决的角度。
子羽惊讶地看着叶子心，他的目光也渐渐趋于明亮。
“由残缺的心和遗憾的痛出发……寻找和梦化才能懂得和收获的完美……”子羽小声的重复着这句话。那么曾经的错误和伤害也终于有理由可以作为一种价值，而非只是遗憾存在于内心了。而且也有了一条可实践可努力的方向去接近完美了。子羽这样想的时候脸上也不禁泛起了笑容。
“真的可以吗？那我们的开始应该在哪儿？”子羽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当然可以。我们的开始……”叶子心调皮的转着眼珠，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就现在吧！我们的开始。”
“嗯！”子羽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我都迫不及待想要带子羽去看我们的家呢！”叶子飞忽然开心地说。
“我们的家？”子羽疑惑地看了看子飞姐神秘的表情，又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寺院。
“不！”叶子飞摇了摇头，“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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