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月华楼前灯火璀璨,衣香鬓云,那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可谓夜夜笙歌。
姑娘们腰肢柔软地倚靠在男人怀中笑颜如花,时不时地递上一杯醇酒,而男人们并不推拒怀中女子,而是享受着姑娘们的服侍。这里是男人的天堂,在这里好似一切的烦忧都会尽数消除。
庭前乐声悠扬,姑娘们一舞倾城,而后客人们纷纷叫好,好一派繁华。可谁也不知柴房中有一对母子正受着酷刑。
男孩儿被瘦弱的母亲紧紧地护在怀中,含泪瞪着那些对他们施以酷刑的人。为首的女人是月华楼的老板,玉娘。
玉娘拖着她那肥胖的身躯移至男孩儿面前,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厉声道:“你这小畜生竟敢瞪我?!信不信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听了这话男孩儿的母亲锦绣吓得不轻,一边将男孩儿护在怀里,一边对着玉娘苦苦哀求道:“玉娘,他还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求您放过他吧!”
玉娘看着锦绣那副楚楚动人的神情冷笑道:“锦绣啊,当年是我助你脱离苦海,将你带来了月华楼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倒好,见了这孩子的父亲就走不动道了,拼了命的要生下他。现在好了,这孩子的父亲一去九年,无踪无影,你这是何苦呢?你看这孩子在一天,你就不能好好的服侍好贵客,不如……”说到这儿,玉娘挑眉冷笑地望着锦绣。
锦绣听着玉娘的话悲从中来,眼泪掉的更加厉害了,说道:“玉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今天是我没有看好他,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看着他的,绝不会坏了客人们的兴致……”说罢便是对着玉娘磕头求饶,也不顾自己的狼狈,她只想她的孩子平安。
“我也是建议,你自己掂量着办吧!”玉娘也并不会真的要了锦绣母子的命,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便也息事宁人、拂袖而去了。
锦绣满身伤痕,她抱着男孩儿哀哀哭泣道:“斐儿,以后那种情况不要管阿娘,你就捂着耳朵,或者出去,就是不要像今天这样打人了好吗?”
余斐并不答话,他只是伏在娘亲的肩膀上握紧了拳头,眸光淬毒,嘴唇也因为咬得太用力而出了血。他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后自己要带着母亲离开月华楼,去哪儿都好。
二
俗话说红颜多薄命,果然不假。在余斐十四岁那年锦绣便不堪重负撒手人寰了,她本是娇妍明媚的姑娘,离去时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在绝望孤清的夜里撇下了余斐。
余斐没了娘亲的庇护被人赶出了月华楼,那里不需要无用之人,他只得一人流浪于天地之间。
金陵
数九寒天,有一人缩在墙角等待着风雪散去。他紧握着娘亲的一枚珠钗仿佛有什么力量支撑着自己似的。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命运不公,让他出身青楼;命运不公,让他孤身一人流亡天涯。
余斐是在一团暖融中醒来的,睁眼便看见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自己。女孩子一袭红衣明媚娇妍,见他醒了立刻眉开眼笑,她道:“公子醒了?”
余斐问道:“是你救了我?”
那女孩笑得灿烂,反问道:“不是我又是谁?”
余斐被她说得脸一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公子无处可去?”
“嗯。”余斐敛了眉低低应声。
听此,女孩接着问道:“那公子可识字?”
“略通一二。”余斐有些疑惑,这姑娘问自己这些做什么?但他也老实交代了。
“这就是了,我爹是学堂的先生,正缺一个助手,公子现在无处可去,可愿留下?”
余斐眸光一亮,急急问道:“姑娘可愿意收留我?”
“嗯,助人为乐嘛!”
“就不怕我是坏人?”
“从你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不屈,我便断定你不是坏人,如果说你是坏人,昨夜那种情况我也断不会让你自生自灭。”
孟笙想她永远不会忘记风雪呼啸的夜晚,这个男孩子明明昏迷着,可手中却紧抓着珠钗,口中念念有词着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给他的娘亲最好的生活。
“谢谢……”在余斐的生命中除了他逝去的娘亲,就数眼前的女孩待自己好,所以他由衷地感谢她。
“我叫孟笙,公子呢?”
“余斐。”
窗外白雪簌簌飘落,而余斐的心中也住进了一个红衣猎猎的女孩,她叫孟笙,有着世上最纯净的笑容。
三
暮春,孟笙和余斐泛舟湖上,暖阳洒下,湖面微波粼粼。余斐伫立在船头,遥望远方,叹道:“这秦淮河真美啊!”
孟笙与他并肩而立,介绍道:“是啊,其实夜晚的秦淮河最美,两岸灯火明灭,乌篷船穿行在河中,还有好听的小曲儿呢!”声音似银铃般清脆悦耳,脸上的笑容明媚灿烂,余斐看得痴了。
从小到大她看过许多女子貌美女子,她们无不是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脂粉气息,脸上浓妆艳抹,看得他恶心至极。除了娘亲,便是眼前的女子让他觉得清爽大方,纯粹的如美玉桃源,一袭红衣英姿飒爽,让他心向往之。
孟笙能感受到身侧那道灼热的目光,她侧头看着余斐,轻声问道:“阿斐,你以后想做什么?”
余斐认真思索着,发现无果,只道:“我不知道。我刚刚安定了一下,对于以后我……”
孟笙了然,打断他的话问道:“这秦淮可美?”
余斐不假思索道:“美。”心中暗自默念:如你一般美。
“那你可愿护它?”
“愿!”我余斐愿护你一世安好。
“男儿志在四方,你可愿入仕?若你愿意,那么我愿助你。”
余斐猛然一惊,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孟笙,女子坚定的脸庞不曾有一丝犹豫。微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映照着余斐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其实从余斐识字知礼的那天起,小小的他也梦想着有一天能踏上科举之路,只是那时候的他是风尘之人,他的名声这样差,又怎么能去考科举?
可如今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的从前,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接受孟笙的邀请呢?
余斐暗了眸光,苦涩地诉说着他的故事,道:“阿笙,我从来都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的过去,你可知我的生于风尘,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入仕呢……”
孟笙先是一惊,而后的语气变得温柔,她微微一笑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刻起,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的倔强,你的不服输,这样的人绝不甘心平庸一生。”
余斐心下震动,他问道:“可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其他人?”
孟笙叹了口气,斜了他一眼,嗔怪道:“阿斐,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想要帮你啊!”说完,孟笙便进了乌蓬里只剩余斐一人消化这些巨大的信息。
春风拂面,少女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爱意,用最潇洒的转身离去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喜悦。
终
余斐二十岁时进京赶考,临行前他对孟笙许下承诺:“不管有没有高中,我必定回来!”而孟笙只是颔首微笑,她相信余斐的品性,她看了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时,孟笙每天都在秦淮河边等待着余斐,一袭红衣猎猎飘扬,期盼着她的少年郎回来兑现他的承诺。
一日,孟笙如往常一般等候在秦淮河畔,微风拂柳,素手轻碰,她想,也只有这嫩柳明了她的相思了。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往日欢聚,情意甚笃。
孟笙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猛然回身,这才发现她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离她不远处含笑望着她。
那人红袍加身,已是新科状元郎了,孟笙一时间又惊又喜,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余斐见孟笙傻了的模样心中暗笑,他向她走去,每走一步便将他的思念化作诗句诉说给眼前的人听。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如今我功成名就,又恐我们的相逢是一场黄粱梦。
孟笙听出他的用意,脸上浮现红晕,佯怒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还以为你翻在了哪条沟里起不来了呢!”
余斐笑得更欢了,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缓缓道:“这一年,我心心念念的始终是你,心里想着你便是归心似箭,可别怪我来迟了啊。”
孟笙心道:我哪会怪你?只要你回来就好。
春风拂过,花雨满天,而我带着你的思念回来了,从此后,与你共度余生。
文稿 南思
排版 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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