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四十回,宝玉、黛玉和宝钗三个坐在一条船上。
宝玉知道黛玉有洁癖,可能是猜想黛玉一定不喜欢水面上那些荷叶,是而,说了一句:“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宝钗接着说:“今年这几日,何曾饶了这园子闲了,天天逛,哪里还有叫人来收拾的工夫。”这话说出来,显得十分体恤贾府的当家人和下人,却又完全是对宝玉的逢迎:你说该拔就该拔,让他们得了空就拔!黛玉却是话里有话:“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你们”这两个字十分尖刻,意思是在表达不满于宝钗逢迎宝玉。
宝玉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马上就改了口:“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只是一句话,却是含意丰满,态度明确:妹妹喜欢怎样就怎样!而且,以“咱们”对应黛玉话中的“你们”,干脆利落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更令人回味的是,还有“以后”两字,意思是这园子里的事情以后是由“咱们”说了算的,其他人都无权干涉。——宝玉的话有一个明确的指向:以后咱俩是要在一起的,还要永远地在这园子里,那意思当然是要结为夫妻的。这一把狗粮撒下来,连黛玉都不再说什么了。
可怜宝姑娘,本来是顺着宝玉的意思说的,却被晾到了一边。爱情就是这样,你有情他无意,就要受伤。而这种伤,又真的算不上什么,因为人家并没有成心欺骗你。
其实,荷叶这事,还真的是黛玉说得对。荷塘里的叶子不必特意收拾,来年新荷长出来,旧荷叶自然就沉入池底,化作春泥了。就算收拾,也是不能拔的,因为拔起荷叶带起根,明年就不能生新荷。这只是从常理上来看,要是像黛玉说的那样,留得残荷听雨声,则是文人墨客的常情一种,极美好又极自然。
不管是宝玉的让人“拔去”,还是宝钗的着人“收拾”,都真的没有必要。
不过,在有情的人之间说话时讨论是非对错,本身就是多余的。以宝玉的坚定,就是黛玉喜欢怎样就怎样,他才不管什么是非对错呢!
有时也想,要是宝黛二人后来真的结为夫妻,一定是一对儿神仙眷属呢!只看此时此景此言,已足以令人十分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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