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年糕
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比较喜欢糯米类的食物,多少个清晨起来不知道要吃什么的时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就是青菜年糕汤,要么煎个糍粑吃吃,或者做个糯来饭团,里面放一根烤肠。我的舌头,胃已至整个身体都自发地喜欢这种糯叽叽软绵绵的食物,一想到它两颊生津。
外婆家远在绍兴。那个没有高速,没有高铁的年代,每到寒假我总是被早早送回外婆家,一是大人都要上班没人看顾,二是反正春节也要回外婆家过年。所以冬日天还未透亮的清晨,被父母送到大巴上拜托司机照拂下……我是一路睡,一路吐,因为晕车,只有睡着才能不吐,这样一路摇晃着到夕阳夕下才能到达外婆村前的那条小桥。因此,我一直以为外婆家是一个遥远的地方,其实放在现下也不还是两三小时的车程,高铁还可以更快,科技缩短了空间的距离,却缩短不了心里的遥远。
每当新米年糕上市的季节,母亲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吃来吃去.还是我们那里的年糕好吃。她说的我们那里就是那生她养她二十余年,成年以后不得不为生汁背井离乡的地方。每到这个时候,小姨是最懂母亲的,她总是早早的买好年糕,拉到长途客运站,托一个相熟的客运司机,买一两包烟拜托司机带到我们这里的长途车站。那个没有快递物流的年代里,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一般来说,都是我去拿的年糕,骑上自行车,到行李寄存处一看,我傻眼了,整整一麻袋,提都提不起来。行李房的大爷帮我架上自行车后座,有点担心地看了看我:你还是推着走回去吧!客运站离我家大概四里路,我推车把这大麻袋运回家已经是汗流浃背,手都扶不稳车把了。
外婆家的年糕每条大的令人咋舌,跟本地年糕比起来,犹如三岁难童和成年人的对比,而且非常紧实,切起来也费力的很。母亲把菜刀案板都放在凳子上,菜刀架在年糕上,双手用力向下压把半糕切成厚厚的方片,再把三四片方片摞起来切成细条形。所以须在菜刀的前端垫一块布,这样用力的时候手掌不会痛。之所以放在凳子上切也是因为更使得上劲,后来外婆那边有人专门发明了一种切半糕的刀具,有点像农村用的铡草刀,小姨又专门托运了一个过来,切起来可以省力一点。
那时侯,我们家用煤球炉炒菜做饭,不单是我们家,很多人家都用煤球炉。煤气灶也有,用瓶装煤气,只是用于临时来客人或者实在来不及才用,平时一般都用煤球炉,能省一点是一点,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母亲这一道大餐从启开煤球炉的封门升始,让火候先旺起来,碗里嗑三个鸡蛋,放入盐,料酒,筷子充分打散.锅热,放油,切记油要少,晃锅,让油均匀地覆盖锅底.倒入蛋液,再晃锅,让蛋液均匀地缓慢地绕圈……这就是为什么要少油,油多是挂不住蛋液的。不停地晃锅,直至蛋液形成一张圆饼.让它煎会儿,再用锅铲沿边轻轻地铲起.翻面,动作要轻柔,不小心就容易破。出锅放在砧板上晾凉,切条再切丝,蛋皮丝制作完成.再起油锅.这会儿油得多点了,炒成菜了油多好吃一点.先煸炒肉丝,再放入咸菜,这咸菜必用雪里蕻,也叫芥菜,剁得细碎些,煸炒,放料油,生抽少许,放两大勺白糖,加水煮一会儿出锅。配菜已备好,刷锅另起油锅,将洗净的年糕条放入翻炒,炒至年糕条四面金黄,原本绷直的小身条微微发软,再放入雪里蕻一起翻炒,加水没过食材,加盐让它咕噜十分钟.开盖加入蛋皮丝再咕噜三分钟,出锅前撒一把大蒜叶,香飘四溢啊……那配色也是勾魂的,雪白的年糕, 颤颤巍巍地却嚼劲十足,金黄的蛋皮丝,焦香细嫩,肉丝雪菜吊足鲜味,还有一把翠亮泛着油光的蒜叶,关键在于那汤汁,鲜香浓郁,当真是人间烟火最抚凡人心呐!真得感谢我的胃,吃一海碗还不觉得难受,外婆家的年糕可顶饿了,所以更不好消化.母亲每每总说我有一个铁胃,每次都要吃到喉咙口。
尽管隔山岔五的,母亲都煮一大锅咸菜年糕,尽管每次左邻右舍都得一大碗尝鲜,尽管我有一个铁胃每次吃一大海碗,小姨运来的年糕吃到第二年的清明还未吃完。这年糕只有保存在水里才不会开裂,切起来也容易点,所以需不停地换水,换水再换水,天气热起来犹须换得勤,不然年糕表面会发腻发馊。每到最后两三条年糕的时候,年糕的表面有一层黄黄的东西,我刚表示出这还能吃吗的疑虑时,母亲飞快地抢过话头,怎么不能吃啦,刷刷干净没事的.接着用钢丝球用力地刷着表面的黄渍。那斩钉截铁勿庸置疑的语气让我望而且畏的。
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再也吃不到这样一碗肉丝蛋皮丝雪菜年糕了,一模一样的一碗年糕和一条一模一样的河流同样难以复刻。有时候,心血来潮地,依葫芦画瓢地也来煮一碗尝尝,一个步骤不落地做一小碗,海碗也不海了。我的铁胃也需我哄着它,去市集买条糯米年糕切薄片,可不敢吃多了,只能放七八片,找我当年的感觉……身体最诚实了,从舌头到神经细胞都记得的味道,那是可以反复回味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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