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十多年前就建好的,二层小楼,小院里住满了四户人。他们大多是外来的务工者,年长一点的是为了子女的求学拖家带口从更偏僻的乡镇里走出来,他们大多不会在这里扎根,子女们未来还会去别的地方求学,那时候他们退掉房子,回到自己生根的地方,把自己租出去的田地赎回来,然后恢复祖祖辈辈们耕作的生活。如若子女们不太争气,没能考到好的成绩,他们的学业生涯也会提早结束,他们便要在这座小城里寻找工作,学习新的生存技能,然后按照父母的步伐结婚生子。代代如此,他们没有欲望去了解外面的世界,在他们眼中,那只是夕阳红旅行社赚钱的地方,也是老干部们享受政府福利才能过上的生活。他们不愿意争夺这些,他们只希望邻里关系更好一点,子女们更争气一点,一年的收入翻个番,或许在城里有了自己的房子,再买辆小汽车,那他们这辈子就算知足了。
小巷子里的房子大都差不多,刚建成的时候,也就两间平房大小,围着差不多大小的院子,门朝着一个方向开,有一段时间,城里的人们兴建小二楼,那是富裕的象征。这种象征有着魔幻一般的传染力,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正像这房子一样,在岁月的某一个阶段会拔高一筹。他们把以前老旧的木门拆掉,换上买来带着门环的新漆的铁质大门,石灰墙敲掉,重新铺上瓷砖,二楼仿照楼房的结构,伸出一节做成阳台,他们不吝用大面积的玻璃做成窗户,等待朝阳洒进来,为他们在阳台上的各类植物添加生命的动力。
现在我们住的地方,是我妈从她朋友那租来的,十多年,我曾来过这里,现在它成了我们暂时的居住地,我曾对它离商业中心如此之近有过渴望,现在,我却厌烦了。它建在护城河边,冬天,靠近河岸的墙壁透着水,屋外的暖气未能驱散这股寒气, 我缩在被子里,靠自己的体温为自己取暖。夏天,水中的蚊虫疯狂肆虐,它们从各种缝隙里钻出来,在你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吸食着你的血液。
我走进屋子,拉开了灯,饭菜凉透了,颜色因氧化变深,我把它们带到厨房,遮上防蚊罩,看着油腻的锅碗有些头疼。
这间房子本是仓库,在主人搬到新公寓后,就没再修缮过,厨房只有一支水龙头,没有下水的地方,我妈在厨房摆了一只塑料桶,用来盛装废水,等到装满了,再提到院子外面的下水通道倒掉。
现在它里面已经盛了三分之二,漂浮着洗菜过后留下的菜叶子。
刷完锅后,我终于舒了口气,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我妈没有回家的迹象,通常她会打牌到十一二点才回家,更甚一点,他们会打一个通宵。
手上残留的洗洁精的味道令我厌烦,我倒在床上,拿起手机开始翻微博。
同学们都在为开学日期的逼近而报怨不止,快乐使他们觉得假期太多短暂,而我却觉得两天都格外漫长。我时常盼望夜晚快点来临,毕竟睡觉才是最快度过时间的方式。可更多的时候我无法睡着,我想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有时候想我小时候,有时候想想虚无缥缈的未来,我未能抓住确切的事情,这些令我苦恼,睡觉也成了奢望,闭着眼睛,感觉时间不断流逝,又不断延长,我试图从网上找各类快速睡眠的方式,皆无济于事。
微博上的段子看起来极为无趣,可还是有许多人喜欢配上大笑的表情去转发他们,我戴着耳机开始听歌,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闻着被单上散发的洗衣液的味道,这些味道令我心安。
不知多久,我睡过去了,如果没有意外,这一天将会结束。
半夜,我却意外惊醒,我按开手机看了看,才到晚上12点,我有些恼怒, 又有些不只所错。手机上显示有一条微博私信。
我点开看了看,是未关注的人。
他问我:“学长,在吗?”
在他的个人信息主页,显示贵州安顺,我在脑海中检索了一番,确认没有相识的人是那个地方的。
我回道:“你是?”
我又看了看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发过来的,我想对方已经睡了,就把手机放回到枕头底下。
没多久,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对方回复了。
他说:“我是今年考到你们学校的新生,想知道怎么去学校?”
我说:“通知书不应该附赠去学校的地图么,火车站和机场都会有啊?”
他说:“我就是想问一下。”
我觉得他在糊弄我,随便敷衍了两句,正准备倒头继续睡,他又说:“学长,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呢,到时候找不到路我给你打电话?”
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了他,起床喝了杯水,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脑海一阵混沌,拿起来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要不要接,给我打电话的人甚少,我也不太喜欢电话交流这种行为,聊天在我看来就是一种折磨。
我接通了电话,对面吵吵闹闹的,我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我大声“喂”了两声,里面才穿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他说:学长,是我。
“你是谁?”
“就微博上,找你的那个。”
我想起了那条微博。
“有什么事吗?”
他有浓重的贵州口音,很多话我听得囫囵不清,困意像一把刀子把我逼进沉重的深渊,我想立马挂了电话。
他又说:“我在酒吧。”
“哦。”
我听出他有些喝醉了,我说,没事就挂了吧。
此后的几天,我总是在半夜能接到他的电话,我有些受不了了,直接向他质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不睡觉我也要睡觉。”
“你说什么?这边有点吵,我听不清楚。”
“没什么。”
临近开学的前一天,我妈显得格外热情,一直问我要不要带这个,要不要带那个,箱子里已经塞满了,她又说带点吃的在路上。
我说:“就三个小时的车程,饿不死。”
她不乐意,硬往箱子里塞,箱子已经塞满了衣服,她试了几次,发现再不能挤出一点空地后放弃了。
又转过来跟我说:“拿个袋子提着吧。”
“不要”我直接拒绝了。
晚上,贵州学弟又发来私信说:学长,明天去学校请你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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