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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那些事(十五)

那些人,那些事(十五)

作者: 朱静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1-21 06:17 被阅读176次

    (二)就业很失望

            待业了两年,并不都在做临时工,家里不等我的工资开饭,因此在电池厂做临时工有两个时段:做了一段到广州玩了半年,据说劳动局要安排待业青年工作了便回来,但却是误传,于是重返电池厂继续临时工生涯。

            这一段时间我和L的共患难的机缘使我们成为终生死党。当临时工被剥削的是剩余价值,每天上班8小时,工资0.5-0.8元/天,我第一段拿0.5元(临时工的学徒),第二段拿0.8元(有点资历的临时工),这都是我的师傅帮争取的。

            很多人愿意加班,我从来不加班。当临时工的最大好处就是觉得自己还没有成为废物。

            终于等到劳动局想起这一批待业青年了(其实工厂很需要人,不然这些待业青年不会都可以很随意找到临时工的工作),但是分配工作让这些待业青年很失望,国营厂(比如电池厂)进不了,待业青年们被全数安排到集体工厂(集体工厂就等于是作坊制,你可以设想为几个人凑合的铁匠铺)。

            让待业青年可以先挑选,领导再决定的集体工厂有:棉纺被服厂(制造棉胎和缝制被套,棉絮到处飘荡)、日用厂(制造扫把、地拖、鸡毛掸子,到处充斥刺鼻的胶水味)、五金厂(螺丝帽、螺丝钉等配件,小工坊噪音震耳欲聋)、木器厂(各种家具,油漆味)等等,反正就是小手工业者的感觉。

            我和L商量了好久,木器厂当时有出口产品樟木箱,上面有浮雕:龙凤呈祥,天女散花等,似乎还有点技术含量,我们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于是我们一块报了木器厂木雕车间(这个厂可以选择木工车间),结果如愿以偿,总算让我们俩有点高兴。

            那是1976年9月2日,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这一天也是我的户口本上的生日。待业了两年多,终于有个小作坊去上班。

            我们一路寻找木器厂,在经过了泥泞坑洼的一大段路后找到了。一进门到处是木头,从山里砍伐后运进来的,要晾晒一段。机器轰鸣,震得耳朵发疼,木工车间在开料,工人师傅把原木开成木板,木屑四飞,噪音震耳,让人有窒息感。

            我和L手拉手紧张地左右穿插,终于到达最里面的木雕车间。说车间其实就是作坊,我们6人一块安排到木雕车间,其中3人是父母退休顶职农村的女孩子,基本上没有上过学,他们拿工资签名都是歪歪扭扭的,这是后话。

            车间有12个工人,老弱病残都有。车间主任C大概30多岁,一边表示欢迎,一边介绍:浮雕其实就这么几个工序:第一道工序画图(按图索骥),用钻床钻出大致的形状;第二道工序铲底(用工具敲出最粗的轮廓,将底部用工具铲平,故称铲底);第三道工序花工(真正意义的精雕细琢);第四道工序抛光上油(都是无色的清漆);第五道工序包装。

            初来乍到,我和L分配到“铲底”工序组,每人发了一个工具箱。呵呵,几十把雕刻道具,一块磨刀石,就开始了“领导阶级”的生涯。

            我和L上手快,爱琢磨,组长很快就不管我们了,自由发挥。同去的3个女孩子让组长犯了难,老说她们笨。其实这不能怪她们,她们从小就在家里务农,连手指都比较短(我不知道手指粗短是否一定与遗传有关,我从事木刻一年半,直到今天,左拇指仍可外曲90°,就是每天推着刀具在樟木上劳作的结果),没有机会上学,当然学这些细致活比我们差。

            我和L经常“偷师”,车间主任是我们的师傅,我们经常在傍边看他做花工,他高兴了也让我们试试。

            半个月后有一次我在木板上画了一条鱼(还有点自学成才的绘画技巧),用圆花刀和片刀把鱼刻了出来。这么个粗制品当然不敢给师傅看见,悄悄带回家让邻居大吃了一惊:这是你刻的?真是你刻的?似乎我已经可以为客家人喜欢的床和柜面雕花刻朵了(说实话,这真的很容易,只要有工具,学了几天足于满师)。于是我便很得意,咱从来就不是笨孩子,这大概是我在成为领导阶级之后的唯一的一次得意。

            新鲜感很快过去,我与木雕车间的工人师傅也熟悉起来,作坊制的车间人们话很多,但是女的庸俗,老公孩子婆婆菜市场,男的猥琐(我们师傅还行,其他几个不敢恭维,女里女气的,说话挤眉弄眼看着就碍眼)。

            于是我和L开始制造壁垒,用樟木箱堆得高高的,把自己围起来,我们在里面边干活边说悄悄话,唱歌。

            L教我知青歌曲《鸭绿江上》 :美丽可爱的鸭绿江,多么令人向往,鸭绿江水永远流淌,一直流入海洋。再见亲爱的朋友还有那心上的姑娘,我们何时才能相逢,在鸭绿江上。一盏电灯照泥墙,月色多么凄凉,回故乡路途遥远在望,前途在何方?……

            我们不是远离家门的知识青年,但是这首歌特别符合我们的心境,我们像被困住的蜘蛛,心无处安放,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就是一辈子?很多人说那年月有个工作就不错了,但是确实我们的内心很苦闷。

            还在学徒阶段的我很快被推上工厂团支部副书记、车间副主任的位置,原因让人哭笑不得。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车间主任要写发言稿,大家要写决心书,没有人能够担此重任,只能是我站出来承担任务,从此给大家流利地、没有错别字地读报纸的任务也光荣地落到我的身上。

            厂里看到了车间的材料,厂长说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女秀才,从此工厂的总结(包括党团支部)都成了我的工作;集体企业隶属轻工局,轻工局看了厂里的材料,也“借用”几天,帮他们写材料,县里“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大会,有会议材料组,我便经常性地被借用写材料。公文的不学自通,大概来自这些不断被“借用”。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够作做么,应该做什么。在工厂的一年半,学徒的一年半,经常被借用的一年半,是我最不快乐、最阴暗、最灰色的人生的一年半,有些事情哪怕过了几十年,回想起来仍然在隐隐作痛。我不是容易受伤害的人,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环境,不想把这里当做人生的最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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