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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房间里,单人床上的竹席上显现出来一个清晰又有点怪异的由他的身体分泌出来的汗和油长期浸润而形成的人形轮廓,在那个长条的轮廓以外都是灰螨及其尸体和粪便。大美这样想着,因为她看得出来轮廓外和轮廓内存在着明显的色差。
如果不是老妈让她到她爸房间取东西,她是怎么也不敢相信老爸在和老妈分房睡后会变得这么……大美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空间。
推开门,这和相距不远的母亲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母亲的房间里总是窗明几净、被子和褥子总是干净又被整齐地叠起来放在床尾。
天要下雨,娘要铺地,确切地说大美妈在从楼上往楼下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铺上全家四口的破旧衣服。
家里的楼是自建的,在原有的旧楼前面加盖一栋五层的,两楼相近得留天井。有天井的好处是透亮,坏处是雨天楼梯会因为雨水漂进来而打滑。大美爸经常上上下下怕把一身老骨头给摔散了,便让大美妈用旧衣服把台阶都铺上。
大美妈先是发出可惜可叹的细语把几捆旧衣服从已经吱呀作响的木衣柜里翻出来,又喘着气把其中一捆扛到楼梯口,嘴里嘟囔着“这些都是好料子啊,还能穿的,就是旧了点嘛,真是不会过(日子)!”,大美确定她没有听到情绪是是如何转换的,大美妈直接进入了开骂的正题。
是的,大美妈每每干活前都要开骂,仿佛不骂就干不了活儿,或者干了也没有劲儿。总之“活儿前之骂”像是古代打仗前的誓师大会,像现代大美高考前的誓师大会,更像毛利人战前用热血沸腾和愤怒点燃的战舞,而大美和她爸就像是敌军、高考题,还有扛着长枪利炮想要占领别人土地的殖民者。大美晓得,开骂意味着大型无人搭把手的体力劳动就要开场了!
骂声是从顶楼五楼开始的,那里养着大美爸的十几只画眉鸟。大美爸退休后开始加入了本地的养鸟协会,还是个副会长,每个月都会带着鸟友们出县访问并打几个友谊赛。没错,用鸟打架,赢的风光无限,输的承担路费和那几天的食宿。
当大美妈骂到“几个死鸟天天天不亮就喊,粪从来没有扫过,饭熟了光懂得端碗,搞得臭烘烘!怎么不臭死你……”的时候,大美知道她妈肯定在五楼拉软管接上水龙头准备冲洗地上堆积了一周的鸟粪。大美妈浅眠,再加上鸟粪基本都是她来打扫,这其实骂得有道理。
五楼的房间空着,留给大美远嫁的姐姐,四楼是大美的房间,三楼是大美妈,二楼和一楼都租出去了,但二楼是仓库,一楼才是门面。
大美时不时地竖起耳朵听着,当骂到“每层楼拐弯处都特意放了抹布给了,上下楼顺便一抹几省事?!硬是不抹!扶手灰成这样当看不见一样!那个眼睛光看见那几个死鸟……”的时候,就是到了四楼了。
“房间跟狗窝一样、衣服堆在洗衣机里也不懂得洗”之类的,说明“战区”已经转换到了大美这,那说明已经从四楼到了三楼……这让大美妈很恼火地曾当面指着大美的鼻子说你不是遗传你爸的基因就是变异了你妈的基因,然后又把“机枪口”朝着大美爸和大美一通扫射之后才罢休。大美不打扫房间的理由很简单:没有人来参观。但是老人嘛,代沟嘛,懂的都懂。
大美爸一早去烈士陵园遛他的鸟,这会儿家里没有其他人,三楼……三楼……声音从三楼传来的时候,大美赶紧出门上街买菜去了,要是让大美妈在干活的时候看到有闲人,就只能让她的“火力”更集中。
去帮忙?算了吧!另一个否定的声音从大美的脑海里响起。平时不只下雨前,过年过节,或是大美她姐和姐夫带着孩子回来之前,大美妈都要忙上忙下地把整栋楼从头到尾地拖一遍!是的,一点不夸张,从头到尾,拖一遍!除了地,还有栏杆扶手外加每一层的窗户玻璃和窗户沿!
起初大美还会去帮忙,但是她发现不管她怎么帮,帮到什么程度都被骂,那套骂词快跟骂老爸的一样了。唉,帮多错多挨骂多,不帮就不会被骂了。不帮归不帮,但是大美在多年的“受用”中又总结出了一套另辟蹊径的经验:听声音到了三楼然后再出去买菜,等回来的时候老妈刚好干完,进厨房的时候发现大美这个有眼力见的闺女已经把饭做上、菜也买好了,那股无名的火气就能消下去大半。
大美有时候很不解,老妈有时候骂得是真“恶毒”!什么“去死”、“老不死”啊这些词都用过,而且频率还越用越高,大美有一次开玩笑地说妈,你这么讨厌我爸,不如在他的饭菜里下毒吧!完了他攒的那些退休金都是咱们娘仨的!大美妈嘴张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然后又往后找补了一下说你爸平时也给伙食费的,上个月卖了个鸟得了千把块钱也给我了,再说家里修个灯、修个电风扇还用得上云云。
起风了,大美爸还没有回来,大美妈看了看天对大美说,拿上伞去迎迎你爸。
大美哦了一声拿上伞就出去了。早前她也曾在心里“鄙视”过老妈的心口不一,但时间久了,她才明白,这是两人相处的一种模式,一种怪异的共生模式,谁都看不上谁,但谁又都离不开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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