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宋辞
序
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上他的名字，我见鬼般摁了关机键。
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在发现自己老公和一个男智脑接吻后还会心情好到可以和他打个电话的地步。就连现在，那幅当我推开他办公室的门，逆光看见两个身形相似的其中一个脑后亮着小蓝灯的男人拥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所以，3011年，在这个人工智能可以以人的形态出现甚至承载人的记忆进行无差别生活的时代，我被一个智脑绿了，不知道能不能说这是智能取代人的节奏，但是我知道我可能连个同妻都算不上。
我迷迷瞪瞪地回到家，靠到沙发上环视着偌大的房间――我最喜欢的欧式装修风格，白金相间，银色的玫瑰花纹，法兰绒的地毯，每一个环节都是我精心布置的，每一个物件都承载着我们从大学相爱走到现在的回忆。我陪他从不得志的少年到抓住时机在人工智能领域异军突起的龙头产业领袖，今天的事情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取向都有问题了，总不能一男一女共侍一男吧。生活要继续，但绝对不要和过去纠缠不清。
东西收拾完了，打开手机却并不知道要联系谁。猛然想起当年我可是像小说女主角一样有个两情相悦的青梅竹马和形影不离的发小兼闺蜜的，后来遇见他，不顾死活地非要在一起，把两个人的心都伤透了，一个从那以后再也没联系过，一个出了国，偶尔寄来几张明信片。
真可笑，我孤注一掷种了十多年的爱情种子，现在开了一朵基佬花。如果当初我没有选他，现在我大概还是某个人的小公主，某个人的姐妹花呢，也不需要放弃我绝大部分社交，如胶似漆的同时迎来当头一棒……
“离婚协议生成中，请稍候……”
现在的离婚协议都是现成的，你只需要选择你的婚姻问题类型就能自动生成一份离婚协议。在这个任何东西都可以永垂不朽的时代，最原始的感情冲动被视为神圣的东西，所以婚内出轨者是必须要净身出户的。
“对方要求开起全息视频，是否接受？”
“是。”
第二次看到他的办公室，那个男AI已经不见了。
“同意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总觉得这样的他有几分虚弱，唉，我还真是同情心泛滥。
他签完字，看向我，眼里的笑意一如往常般宠溺，因为是全息视频，所以有一种我和他还处在一个房间内的感觉，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不想离啦？”他勾了勾嘴角。
我恍然惊醒，飞快关了视频。
“婚姻关系解除成功，祝您早日找到真爱~”
“婚姻背叛补偿款已到账，正在检查中……”
“检查完毕，是否开启理财管家？”
“是。”
“请选择您的理财方向：A.投资B.储蓄C.娱乐D.无风险盈利E.启动后悔机制”
我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突然蹦出电视剧里很多庶女重生复仇的情节，我不会复仇，但是会躲得远远的。
“E.”
“由于时空穿越技术尚未成熟，后悔机制可能会导致您部分生理功能受损，是否继续？”
“是。”
“请选择目的时间。”
“大二上学年开学当天上午第二节课课间距离第三节上课还有五分钟整的时候。”
“正在记忆搜索……”
“搜索完毕，正在锁定目标时间……”
“正在获取位置信息……”
“准备完毕，请您做好准备。”
【一】
“你知道吗！咱们这届有个男生特别帅哎呀呀我都受不了了！太帅了！学习还好！”看着闺蜜叽叽喳喳的样子，我心想，我当然知道了，我还和他过了十多年呢。
阳光，鸟鸣，绿树，嗡嗡的小蜜蜂，叽叽喳喳的闺蜜杨子，穿着白衬衫的许洋，一个不再会有辜负的世界，我站在走廊上，面对这已经失去过的，现在活生生摆在我面前的一切，怎么也看不够。
“一脸傻笑的干什么呢，快上课了，奶茶小心点别洒了，中午放学带你吃好吃的。”许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走了。
对，故事的开始就是因为一杯洒在对方衣服上的奶茶。
我进教室的脚步一顿，又退了出来，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这次绝对不能撞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这熟悉的情节！！！我不撞还有别人撞？？？！！！
那么接下来……
“陈旭同学，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我宿舍里有专门去奶茶渍的洗衣液。”
然后就是……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会洗。”
呃？！当年好像不是这样的……
“听够了吗？小周同学。”
面前这冒着奶茶味儿的半袖是怎么肥四？？？
跟我当年的感觉颇有不同啊……
“小周同学如此未卜先知，不知师承何处？”
这……说了怕吓着你！
“你走开，你要不走，我这奶茶……”
“一杯两杯都是洒。”
“你起开！”
“为什么躲着我。”
“因为我妈不让我和傻逼玩！”
看着他怔住的表情，我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了。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嘴角不停向下抽动，整个五官好似扭在一起，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着。
“你他妈有病吧！谁洒的你找谁！关我屁事啊！我告诉你你就是个混蛋！想听预言是吧？”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光线刺眼还是眼睛肿了，我睁不开眼，泪水仍旧不受控制的往下流，“行，我跟你说，出门左转计算机系你会遇见你人生最重要的老师！哈哈，惊讶不？你去，你去试试，你会有好多钱还会有好多大房子……”还会有一个人每天做好饭等你回家……心脏越来越疼，我打着哭嗝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他妈去啊！”
好无力，既然躲开了为什么还会出现……
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借你吉言。”
两句话同时说出，我不敢看他的脸。
【二】
中午放学了，站在阳光下，我感觉刚才好像一场噩梦。
“眼睛怎么肿了？”看着一脸担心的许洋，我心虚得很。
“什么眼睛肿，这叫卧蚕懂不懂？我特意画的，请收起你的直男眼神！”
许洋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他没信。
时光穿越只能改变穿越者及其亲密关系的命运，但对命运的大致走向并无影响，就比如即使我穿越过来了陈旭该发财还是发财，人工智能该崛起还是崛起，杨子最终还是会从事我穿越之前的行业，但是许洋也许不会出国，因为我的选择。
从穿越过来那一刻开始，我这辈子都不要和陈旭有半点关系。
由于记忆的原因，我在大学如鱼得水料事如神，也算混的小有名气，毕业季眼看就要到来，我和许洋都选择考研。
拍毕业照那天，许洋给了我一盒巧克力，叫我每天只能吃一个，还要按着序号拆开。这家伙绝对是要表白。
“我记得你几天前化妆还没这么熟练。”许洋说。
“啊，我这几天苦练来着，这不要拍照了嘛~”我现在的状态大概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妖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
回到宿舍，我会心一笑，雕虫小技，我直接把糖全倒出来，拆开了最后一个。
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
为什么不是marry me?
他不是一直都想marry我来着吗？
我都是按原来的做的这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带着如此疑惑，我开起了我的备战模式。
考研的整个过程都没有看到过陈旭，仿佛他从我的生命里真的蒸发了一样，空空荡荡，伴随着不知名的寂寞和伤痛。
我凭借着一篇对时光穿越的论文成功进入了一个科研组，有着良好的工作环境和优渥的报酬，我想要彻底消灭时光穿越对人的身体危害。
“许洋，你将来想干什么呀？”我凑近他，笑嘻嘻地说。看着他突然脸红的样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看吧，他还是喜欢你的。
许洋却把身子向后倾了倾，我感到一道无形的屏障在我与他之间疯狂滋长。
“我想出国。”许洋看着我的眼睛，平静地说。
寂寞，痛苦，再次被抛弃，血液回流般……这到底是什么感受呢……
【三】
“周教授！怎么办啊！七号正在他的屋子里砸东西呢！”
这几年我对时空穿越的隐患愈发了解，但要想进一步研究需要更多的数据，所以由于课题的原因，我的实验机构会面向全球招募志愿者。每个人都有人生最后悔的事情，所以很快就有人报名。每一位报名者都会进行编号，这样一来既可以完成他们的夙愿，又可以在回来时检查身体情况，为时空穿越后遗症提供临床数据，是个双赢的选择。而这个七号病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做的是一天式穿越，为了改变自己那天进入酒吧的决定，这样他就不会结识私生活糜烂的舞女，也就不会染上毒瘾，从而避免后半生都活在阴影里。
但是现在，他却离奇出现了毒瘾发作的症状。
“给我……给我……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了……最后一次……”他像蛆虫般在地上翻滚，并且挥舞着手打翻周围一切能碰到的东西。
他明明没有吸毒了，在他改变那次决定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阶段的他应该是正常人。
“周教授，有一封您的加密邮件。”
嗯？那为什么不直接发给我。
“没有说谁是发件人吗？”
“教授，这种加密方式我们也没见过……所以，还是您自己来看看吧。”
全息显示屏上出现一封信，信上有个手指粗细的孔。
不可能有这么粗的钥匙。应该就是手指吧。
大拇指太粗了，食指……中指……
无名指插进去的一瞬间，一个虚拟的指环显示在全息屏幕上，那是……
陈旭送我的婚戒！
周蕊：
由于时空穿越的不连续性，单次往返穿越会造成记忆断层，从而使已经更改的行为失效，所以人的生理情况并不会随着某一举动的更改而改变，就比如即使来到了这里有了充分的准备，你上个星期还是毫无征兆的脚踝疼，即使你并没有崴脚。
陈旭
陈旭他……
“小张，你知道陈旭吗，他应该是咱们的同行。”
“不知道呀，不过你问问许教授吧！他掌握着国内的人员信息库呢！”
“什么许教授，我怎么没听过这人？”
“许洋许教授呀！你没听过也正常，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可是前几天从国外回来专门投身国内事业的呢！听说还是个单……”
一种不详的预感向我涌来，陈旭……
【四】
“许洋，是我，我来……”
“死了。”
“什么。”
“陈旭死了。”
【五】
“小蕊！小蕊！小蕊你再等我一会，就一会……”陈旭绝望地喊着，病床上的人平日桃花般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小蕊你看看我啊……我们才在一起十年……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的吗！”平日商场上摸爬滚打技术里攻坚克难，以一己之力带领AI迈进新时代从未喊过累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般哭着。
“陈总，AI心脏已经准备完成，是否对夫人进行移植？”
“不，”陈旭抬起头，红肿的双眼里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念，“AI心脏移植给我。”
他斩钉截铁道，“把我的心脏给她。”
“陈总，这……”
“启动无差别配型！”
“……是。”
陈旭望向病床上的人，一寸一寸抚摸她的脸颊，“小蕊，你记得吗，曾经我们一起看过一个电影，说心脏是有记忆的……所以我把我的心脏给你”，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什么时代了，还信这套，真是被她影响了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忘记我啊……”
“陈总，AI心脏最多可以维持一星期，那您……”
“你跟我来。”
充满金属气息的地下室反而显得更加阴森可怖，随处可见的是AI仿生的废料，现在的仿生技术早已达到一模一样以假乱真的程度，所以地下室内到处都是被丢弃的人头和残肢，还有未干的鲜红的仿生液。
“AI仿生是我毕生的心血，仿生给了我无穷的财富，可若是没有了小蕊，我的心血就没有任何意义。”陈旭在熟悉的地下室内缓缓踱步，“我尝试过对各种人各种型号进行仿生复制，但我却没有想到，最完美的作品，竟是我自己。”
他原本想将这个“自己”作为一项成果发表，现在看来是再也不可能了。
“指纹验证成功”
“虹膜验证成功”
厚重的冷气室门缓缓打开，一股白气扑面而来，一抹蓝色的光在黑暗的地下室内若隐若现。
“这就是我。”
陈旭看着面前沉睡的仿生人。
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啊，陈旭。
【六】
“看看这张图片吧” 许洋调出来一张图片。
是3011年的。
姓名：周蕊
性别：女
年龄：30
健康状况：曾有心脏病发病史，后接受无差别心脏移植手术。
心脏捐赠人：陈旭
特殊经历：发病前后曾有记忆改动
……
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了，我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到那天。
我要回去，要回到他身边。
【七】
陈旭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切是那样熟悉又陌生，仿佛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切从未变过。
陈旭啊陈旭。你本就知道她一定会回到以前与你擦身而过，却不想你还是这样贪婪，十年的同床共枕让你怎能轻易放过她，于是你也回到了那个午后，那时的你心脏还是血肉做的，本以为可以那样健康的活下去……直到后来你终于明白那是时空穿越无法改变的事情……
事到如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如果她收到了邮件，那么时间刚刚好。
“陈总，穿越中途记忆单向修改程序已启动。”
陈旭将充电椅恢复隐藏模式
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接夫人回家。”
【八】
我推开陈旭办公室的门，逆着光办公的他别有一番魅力，果然，自己的男人怎么看都帅~
大学洒了杯奶茶阴差阳错捡了个便宜老公，我飞蛾扑火奔向他，他十几年如一日爱我，都说不要陪一个男孩长大，但是他没有让我输。
……
“周蕊记忆库有更新，是否查看。”
屏幕的亮光映着许洋的脸，他点燃一支烟，翘起二郎腿看着不断更新的资料。
陈旭，你可真是……疯狂的爱。
“来，真心话，陈旭，你最想吻咱班哪个女生。”宿舍里的兄弟们望着明明很多人喜欢却母胎单身的陈旭，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陈旭思索片刻，很正经地答道：“周蕊。”
周围一片哄笑声。
“哟哟哟陈旭下凡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来来！哥们儿教你一招儿，明天呐……”
许洋回忆着，被这样一个偏执的傻子爱着……小蕊，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那天许洋听见了周蕊的哭声，也看见了故意撞向周蕊结果失算了的陈旭，少年无名指的戒指在阳光下分外耀眼，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陈旭……
许洋看着桌子旁边一叠填好了地址的明信片，轻轻笑了。
“祝你成功啊。”
精致的明信片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就像把记忆全都归还给曾经。
【九】
“大家好，我是周蕊，此次项目的负责人，这次我们公司推出的情侣电话是根据每个人的生命特征特有的脑电波再结合人工智能生成的一款可以及时联系的独一无二的情侣产品，从此‘心有灵犀’不再是梦！包括我和我的丈夫也在使用这款产品，现在我将现场对他的脑电波进行联络。”不知道我哪来的这在人工智能方面突如其来的天赋，似乎刹那间脑子里多装了许多事情，陈旭还调侃我说我真是深藏不露，是呗，原来怎么没发现我这么有才呢，我心里美滋滋的，要是当年和他去了一个系，现在我可就是周老板啦~我满心期待地按下拨通，现场突然安静，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期待着。
“嘟……嘟……嘟……”
“小蕊！”陈旭的声音响起，我惊讶地看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是那么爱操心，都说了我自己就可以啦~
“阿旭，你怎么来啦？”
“我……”他的表情很僵硬。
这时，冷清的金属音突然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厅。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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