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八年(1858)四月,曾国藩为父丁忧,在荷叶塘乡居。“闻老九宅中有乩仙降,步往视之。”“乩初到,即判曰:赋得偃武修文,得间字,字谜‘败’。乩判曰:为九江言之也,不可喜也。”当时湘军在九江大胜,曾国藩判断湘军可以就此顺流而下,一举消灭太平天国。对乩仙的“判词”半信半疑。半年之后,曾国藩重新出山,湘军在三河战役中大败,湘军悍将李续宾、曾国藩胞弟曾国华阵亡。曾国藩这时顿悟:“由今观之,三河之挫,六弟之变,正与‘不可喜也’四字相应。”
曾国藩是程朱理学之徒,考中进士,入京为官,精研理学,牢记祖父曾玉屛教诲,“不信和尚、道士、巫师,不信风水先生,不信大夫”,“平生最恶人子欲求吉地久暴亲枢”,常以“三不信”教导家人。在乡居期间,还发生过曾国荃之妻熊氏为求顺产,偷偷将道士张师公请进家里作法捉“鬼”,被曾国藩发现,破口大骂兄弟媳妇的事情。但是,不相信张师公的法术,或者暂时不理解“赶赴云南大理府担任城隍神”的“乩仙”,途径湖南,临时降临曾氏黄金堂“泄露”出的“天机”,并不代表曾国藩不迷信。
寓居京师,曾国藩选择租住房,最注重的是“风水”。百般挑选、千般打听,极为慎重。听说已经入住的房子“风水不好”,马上退出另选;祖母、祖父、父母的墓地,更是千挑万选。曾国藩祖母王太夫人下葬地狭隘,曾家人都认为“风水不好”,但由于祖父的坚持而作罢。在祖母下葬之后,曾家接连添丁,老九曾国荃考中秀才,曾国藩在京又得到升职,曾国藩马上便认为祖母下葬之地是“好风水”。但是,曾国藩父亲去世,因为是委军急回,时间仓促,其父下葬地据说有“凶煞之兆”。曾国藩忧心忡忡,一边请知名“地师”(风水师)另求“吉地”,一边命曾国葆自学风水术:“为二亲求一佳城,不必为子孙富贵功名,但求山环水抱,略有生气,俾二亲之体魄少安,即子孙之福荫亦未始不在其中……”曾国华之死,便是父亲下葬之地带来的“噩运”。
在封建科举制度下,士子皆读四书五经,人人都信鬼怪神仙。即使皇上,也喜欢运用占卜来指导国事。自称为“今亮”的左宗棠,名为湖南巡抚骆秉章手下的高级秘书,实则包揽全省事务,“内靖四境,外援五省”,为表谢意, 骆秉章与胡林翼筹资在长沙城内,替左宗棠买了一处大宅院。左宗棠把宅后园子,按其地形地貌,分别建成“武侯池”“卧龙岗”,还特别建一茅草屋,谓之“隐贤庐”,在其内挂上“隆中对”古画,模仿诸葛亮“躬耕南阳”。
在“隐贤庐”旁边,一块巨石雕刻而成的大水牛,特别受左宗棠喜爱。左宗棠有位与他同年出生的老表,有些不解地问:“表哥您要做今世诸葛孔明,偏要弄个石头牯牛摆在这里,是不是时时准备回家耕田牧牛?”
“这你就不懂了,我是天上的牵牛星下凡,此牛乃是我为世人负重之象征也。”左宗棠严肃地说。老表抚摸着牛角,心有不甘,争辩道:“你说你是牵牛星你就是牵牛星?我还可以说我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呢。”
左宗棠听着表弟的牢骚,不禁揶揄:“你还记得我和你去算命的事情吗?”原来,这位老表是左宗棠住在湘江东面三姑母的儿子,和家在湘江西面的左宗棠同年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老表除了和左宗棠一样性格刚烈狂放之外,却没有左宗棠的聪慧敏捷,更没有左宗棠的胸怀大志。两人一直都想当表哥,左宗棠自作主张:“你我争来争去也不会争出结果,我们看谁读书成绩好,谁就是表哥。”结果当然是每次考试成绩领先的左宗棠做了表哥。有一次,左宗棠和老表去算命,左宗棠报出壬申年辛亥月丙午日庚寅时之后,算命先生掐指半天,夺口而出:“此八字乃大富大贵也。”
待在一旁的老表也兴高采烈,高声叫道:“我也是壬申年辛亥月丙午日庚寅时出生,那我也是大富大贵的命。”算命先生又掐指半天,再摸摸老表的手和头,叹口气道:“八字虽好,可惜生错了地方。你是生在河东还是生在河西?”
“河东。”老表不解。
算命先生说:“生在河西者,出将入相杀人万万;生在河东者,屠猪宰羊,杀牲万万。”
左宗棠虽然不一定相信算命先生的话,但自此更加志得意满,不但对读书不如自己的表弟颐指气使,而且对少年得志的李鸿章也盛气凌人。李鸿章投奔曾国藩的湘军大营,除了兄长李瀚章之外,在曾国藩手下做秘书的其余绝大部分人,都属湘籍。
自恃才高志大的李鸿章,本来就清高傲气,而且自己早年就拜在曾国藩门下,颇受老师曾国藩器重,对湘中人士时有议论。左宗棠受邀入曾营做客,与曾国藩、胡林翼畅谈军中大事。李鸿章也经常参与。左宗棠虽然只是举人身份,但对进士出身的李鸿章从来没有高看一眼。毕竟,在湖湘中,左宗棠帮助张亮基、骆秉章与太平军对垒,胜多败少,连曾国藩、胡林翼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专以浪战为能”而胜少败多的李鸿章,自然不会过多看中。李鸿章知道左宗棠也有“好大言”的性格,有意无意避开左宗棠。
有一天,左宗棠与帮曾国藩训练水师的衡州(今衡阳)人彭玉麟等湘军将领讨论起打仗的事情来。说着说着就议论起是湖南人善于打仗,还是安徽人善于打仗。这时,李鸿章也加入进来。李鸿章的个性,哪会承认安徽人不如湖南人英勇善战?但在藏龙卧虎的湘军营地,目中无人的李鸿章一舌难敌众口,便顺口牵扯出彭玉麟的父亲曾经在安徽为官多年,即使安徽人不善战,也有彭父的责任等等。话说说不要紧,但说着说着,李鸿章、彭玉麟就口出恶语。在一片叫嚣声中,彭玉麟竟然和李鸿章大打出手。
堂堂科举进士,也算饱读诗书,李鸿章时年已过而立,还以如此方式争强好胜,实在是心情抑郁至极。几年前,本来在京师过着安定日子的李鸿章,急着出将入仕,以为只要投笔从戎,凭借军功,很快就会实现抱负,谁知世事难料,不但没有天从人愿,还差点丢命。来到老师曾国藩湘军营地,同样难以看到出头之日。血气方刚,再加心高气傲,一言不合,便徒手相搏。让人想不到的是,李鸿章和彭玉麟一身的仇怨就此结下。
不管曾国藩的迷信也好,左宗棠的做作也罢,还是李鸿章的任性,都不同程度反应出他们在人生早期曾经有过的迷惘、得意、清高。在科举入仕的道路上,曾国藩饱经挫折,左宗棠断然舍弃,李鸿章春风得意。他们都满腹经纶,胸怀大志,百折不挠。虽然各有不同,不过人生际遇却都不曾顺心如意,只好通过其他形式表达他们内心的苦闷与彷徨。一个人在情绪的左右下,意志力要不断经受考验。越是遇到挫折就越会强烈地反应出来。不是每个人都能在遭遇人生低谷时,不但自己排除万难,而且让别人也觉得舒服。人生就是在不断奋斗中改变。随着生活阅历的积累,情商通过智商的催化,不断努力,坚持不懈,成功才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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