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跟朋友出去玩,突然间看到一棵硕大的槐树,粗壮的枝干,蓬松的枝叶如伞盖,像极了姥爷家那棵。
姥爷已经离世十二年了,十二年前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刚刚下班,天又阴又冷,冷风中夹杂着丝丝冰雨,抽打着行人的脸。我的电话突然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娘抽泣的声音:你姥爷去世了……本已阴冷的天空,又划过一道霹雳,我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两只耳朵僵硬地听着娘断断续续的话语:你姥爷走得很安详,没受什么罪,坐在院子里槐树下的凳子上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雨扑打在眼角,像泪;泪,珠子一样挂在眼角,像雨……
姥爷家的院子不大,院子东侧有一棵大槐树,槐树枝叶茂密,槐树下曾经有一群孩子,孩子间有许多故事,故事多得像槐树茂密的枝叶一样数不清。
姥爷家是一个大家庭,我八岁的时候我姥姥就去世了,我姥爷既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操持一大家子,我母亲姐弟七人,四男三女,我的小舅长我六岁,我大姨家表哥长我四岁,我大舅家妹妹甜甜小我一岁,年龄相近的爷几个便成了好朋友,我小舅自然当老大,领着我们在以大槐树为中心一公里的范围内捉迷藏,摸鱼,粘知了……
姥爷家离我家十里路,每次逢年过节去姥爷家,爹都骑着他的大金鹿(老式自行车)带着我和娘,娘偏坐在后面一侧,我坐在前边,双手扶着车把,小屁股斜坐横梁上,娘在后面挎着包袱,包袱里盛着自己刚蒸的白面馒头,几包饼干和几瓶山楂罐头,遇到重要的节日,车把上还会再挂上两只鸡。
姥爷家村头有一个小坡,每次去姥爷家,一到村头,我就迫不及待地从大金鹿上跳下来,抄小路小跑着去我姥爷家报信,离姥爷家还有五六十米,就大喊:姥爷,姥爷……,姥爷正坐在大槐树下等着我们,听见我喊,忙往石头上磕磕他那长长的烟袋,站起身,笑眯眯地说:是外甥来了……
每次在姥爷家吃饭,最开心的当数我们这一群孩子,娘和两个姨炒菜做饭,姥爷和三个姑爷在屋里喝酒吃菜,我们这群孩子在小舅的带领下,把自己吃剩的鸡骨头再用小石头敲开,用小棒掘骨头里面的骨髓吃,虽不多,却故意使劲吧嗒一下嘴巴,与其说骨髓好吃,还不如说是故意馋别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吃完小骨头,再把里面吸一吸,每根骨头都被吸得锃亮,绝不带一丁点儿油花。
姥爷的腿骨折过,走路一瘸一拐的,还常年吃药,吃那种又大又圆的黑药丸,有一次饭后,我和甜甜妹妹正围着他老人家玩,姥爷突然拿起一个海棠果填在嘴里,小姨跟我和表妹说,你看姥爷吃错了药,毒死了。说完,姥爷配合着小姨把眼睛一闭。甜甜妹妹,吓得哇哇大哭:爷爷,爷爷,快醒醒,爷爷不要死。我看见姥爷的嗓子没有下咽的动作,腮帮还鼓鼓的,配上姥爷装的那略显滑稽的表情,再加上表妹那悲痛欲绝的哭相,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个动作自然惹来了众怒,小姨说:外甥,就是外生,还是孙女跟爷爷亲。姥爷的脸色也变了,全家人本来开心的脸上一下子都阴沉下来,我一下子成了公敌。娘把我抓过来朝我小屁股上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我疼得哇哇大哭,委屈地跑到槐树底下独自“享受”小聪明带给我的惩罚……
二十年后,我工作了,琐碎的工作塞满了杂碎的时间,忙,成了唯一的借口,但是那棵大槐树,却依然时常扑上心头,化作一丝丝甜蜜的回忆。
姥爷去世后,老屋便没有人居住,我也便更没有借口去。有一次 ,我们全家去了我舅舅家。借这个机会,我领着女儿去看了看我姥爷家的老屋,还有那棵挂满我童年回忆的老槐树。在门外,隔着破旧的栅栏门,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破败的老屋,我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没有主人的老槐树也苍老了许多。
女儿说,她的叶子真多呀!我说是啊,多得就像她的故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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