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总是悄无声息
坐在去浦东机场的出租车上，下着小雨，天还是灰白的一片。
茉莉坐在我右边，看着窗外。
我想起两个小时前，我们吃完午餐，她取出粉色的拍立得说要来一张合影。
“站在哪里拍呢？”
“就这，背景就是这条马路吧，上海的天非常特别，白白的，什么都没有。”
我听着又好气又好笑，问她：“香港就能看见蓝天白云么？”
“当然。”她自豪地点点头，然后大笑着搂住我，对面帮忙拍照的陌生人按下了快门。
现在她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开始在车窗上写字。
“嘿，外国人，我还不知道你中文名叫什么呢？”
她虽然在香港长大，却只会说英文。认识她三年，还不知道她中文名叫什么。
“哈哈，我写给你看。”
她在车窗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周嘉媛这三个字。
媛字写得太分开，倒像是两个字。
我噗嗤笑出声：“原来你名字是四个字的哦。”
她没等我说完，赶紧伸出手把那个字抹掉了。
昨天回家的出租车上，她还画着大浓妆
浓浓的眉毛，眼线高高地向后飞去
烟熏妆，黑T恤，紫色唇膏
耳朵上是大大小小的耳钉
头发上的粉色掉了，剩下一种奇怪的黄。
和现在紧张擦掉玻璃上字的女生，真像是两个人。
“我马上要去加拿大了。”她忽然说起这件事，语气里满是失落。
“在加拿大找到了新工作？”
“不是，香港的工作辞了，去那里碰碰运气吧。”
“住哪里找好了吗？”
“我姨妈住那，我去了住她家。”
“那挺好呀，至少还有个亲戚可以在生活上照顾一下。”
“我其实心里没底，毕竟和他们也不熟，工作也没着落，不知道去了会怎么样。”
我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都会好起来的。”
“我还没有告诉我爸要去加拿大的事，他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她低头扣着手机壳的边缘。
“可他都已经和你妈妈离婚了，你的事并不需要他过问了。”
“但我们还住在一起。”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你们还住在一起？”
“是啊。”她点点头，“我并不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离婚五年了却还是住在一起。”
“那你们，还会说话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一天也碰不到几次的，只有吃晚饭的时候会看见，也不太说话。”
“你妈妈不难受么？”
“她还是爱他的。”
“是你爸爸提出的离婚？”
“嗯，他去北京工作的时候和那里的一个女人好了。”
“可他离婚了却没和她在一起？”
“是啊，当初离婚离得十万火急，离完了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那以后呢，还要一直这样过下去？”
“不，我妈最近开始和亲戚朋友们说她离婚的事了。”她吸了一口气，“她以后准备搬去加拿大，我算是先过去。”
“换一种环境也好。”我拍拍她的肩，“至少先从家里出来。”
这样奇怪的环境，换了谁住着都会觉得难受吧。
出租车还在开，漫长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
“你还和伦敦约会的小哥有联系么？”我忍不住换个话题。
“偶尔说一两句吧。”她放下手机。
“他现在还在伦敦？”
“不，他是波兰人，最近回去了。”
“以后也待在波兰？”
“不是呀，只是回去探亲，之后还要回伦敦工作的。”
“那你去了加拿大，还是有机会去英国找他的呀。”
她没说话，好像已经给这段感情判了死刑。
“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
“开始的时候我就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我不会留在英国，他也不会来香港。“
“茉莉，真的，别再谈远距离的恋爱了。”
我知道她之前的两段异国恋，到最后都只剩下相互折磨。
“我也不想的，可我这几年一直飘来飘去，连自己都不确定会停在哪里。”
“话说你们已经发展到哪一步了啊？”
“就一起吃饭逛街，还去了一趟巴黎。”
“喂，这也太浪漫了吧！”我一直向往着能和喜欢的人去一趟巴黎，可是每次都落空，它几乎要变成毕生难以完成的愿望。
而茉莉，轻轻易易就完成了我这样一个大目标。
可是连一起去巴黎的对象，她都要放弃了，这样一想，又实在让人唏嘘。
住在我家的这几天，我总是比她早醒过来。
看着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甜甜地睡着，像个小孩
不知道以后守护着这样一个女孩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总是用黑色把自己包裹起来
画着浓妆对所有人冷眼相看
但是内心却比谁都柔软
机场拥抱告别后，她往通道里面走
她一直回头朝我挥手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好像现在看她一眼就少一眼了
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
她从没有冬季的香港跑到冰天雪地的加拿大
前面在等待着她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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