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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摊儿是我们家乡极具特色的小吃,也只我们这个小城才有。它没有火锅那么热闹,也没有烧烤那么正式,更没有大排挡那么气派,但却占领着小城饮食业重要的位置,是能够养家糊口的不二选择。
烤地摊儿的利润相当可观,二十多年前就高达百分之五十,并且还在逐年提高。劳动力涨价,地摊儿涨价;各种食材涨价,地摊涨价;焦炭涨价,地摊儿也涨价。所以假如你下岗了,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就可以去烤地摊儿,保证你不会饿肚子。
小城地摊儿的数量不比饭店少,大约有几百家,尽管卫生条件不尽人意,并且极其污染环境。政府三令五申也制止不了,反倒吸引了各个阶层的食客,甚至外地的朋友远道而来,就为了品尝品尝地摊儿特色,一饱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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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米高的铁皮炉子,若干烟熏火燎过的铁帘子;几张矮桌矮凳,一个简易的保温箱;用彩条塑料布和铁架,支起一个三米见方的空间。这就是烤地摊的全部家当了,估算一下也就百元左右吧。
烤地摊儿烧的是焦炭,俗称煤球儿,很便宜,专门有人送货上门。夏天可以把四面围布打开通风,纯粹的露天。冬天就要裹得严实些,冷风吹得彩条塑料布唰涮作响,东北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令人不由自主地靠近火炉。
烤地摊儿的设备虽然简陋,但能够烧烤的食物却名目繁多。最普通的有烤饼、苞米、火腿,肉串、实蛋、毛鸡、鸡脖子,板筋、心肝、鱿鱼、鲫鱼,等等等等;干豆腐、煎饼可以加蛋烤;茧蛹、蝉蛾、盖虫儿、地喇咕、杨喇子,凡是能吃的东西,还有叫不出名字的,都可以用来烤;甚至于姜蒜、茄子辣椒也可以烤,还可以煮面,佐料有毛葱、辣酱、特色小菜、泡大片等。比起相声演员背的报菜名,应该不会少的。
烤地摊的人过的是黑白颠倒的生活,并且一般都是女人来烤。即使外面再冷,火炉旁烤着那么久也热得受不了,女人经常一手翻弄着食物,一手不停地拿毛巾擦汗,看着都遭罪。男人们一般就是打打下手,递递食材和烤好的东西,或者充当保镖的角色。
摊主要在头一天的上午,去专门的市场买上需要的食材,回家后要洗净切好串好串儿,弄得整整齐齐,才不会耽误晚上出摊儿。地摊儿出得晚,收得更晚,一般都要在天亮之前才收摊儿。拆掉简易的棚子,把火炉桌凳等所有的东西都要收在一个小车上,再拉回家。每天都要这样搭了拆,拆了再搭,可见钱赚得有多么不容易。
经常看到的是这些辛苦的女人们,眼里布满血丝,干涩红涨着脸,手却麻利地翻来翻去。转眼功夫,就传来浓浓的香味,让你垂涎欲滴。软得柔嫩,脆得香酥,甜得滑腻,辣得大汗淋漓,各种滋味,随你心意。
只要你坐下,她们便会和你聊起来,来过一次,下次就是熟客了,感觉也自然而然地亲近。她们知道了你的口味,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就不用再说明的。我们搬过几次家,每次家附近的地摊儿都是经常光顾的,即使多年以后街里遇到,还会老朋友似的说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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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和她们聊天,听她们聊聊自己的生活。也知道她们这么辛苦也是迫不得已:有的是因为老人有病急需用钱,有的是孩子在上大学需要学费,有的就是家里唯一赚钱的手段,也有的仅仅是不想闲着,多份收入。
好多摊主由此做成了老板,像模像样地开起了大饭店,飞黄腾达了。周边市县纷纷效仿,也支起了地摊儿,不说滋味差远了,就是名字永远叫“勃利地摊儿”! 也有的把地摊儿做到了极致,利用网络加盟开了分店,从此勃利地摊儿名声远扬。
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每天早晨都不吃饭就去上班,睡不醒也不会做。上午便会趁机偷跑出去十多分钟,在商贸大厦附近的地摊儿吃两张烤饼。地摊儿一般都是下午四五点钟才出摊儿的,只有这里,为了照顾做买卖的人早晨就有,同时也成全了我。
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开心地坐在炉子旁边的矮凳上,一边和烤地摊儿的大妈唠嗑,一边看她烤饼。
看她拿出烤饼放在火炉的帘子上,两面分别刷上油和酱油翻一翻。等着饼热透了,再用专业的细铁钎沿着饼边儿横着划开,把一张饼分成上下两层(只有地摊儿专用的烤饼才能轻松qq划开)。然后放入切好的葱花儿香菜,再刷点儿辣椒水儿,外面也可以根据个人口味儿和喜好刷点儿辣酱,一张烤面就新鲜出炉了。
大妈用一张白纸包上半边,递给我。我试探着吹吹气,稍微凉一点儿就一口咬下去,葱香饼香顿时充盈了我的肠胃,那叫一个满足!那时候两个烤饼才一元六角钱,既便宜好吃又可以充饥,连中饭都一起解决了。
我吃着烤饼看大妈给别人烤干豆腐,五毛钱一个,因不顶饿很少吃,程序和烤饼差不多。拿出一张干豆腐铺在帘子上,刷油打鸡蛋,把蛋汁搅开刷均匀后翻过去,受热后再翻,鸡蛋成饼,然后加入葱花香菜末儿辣椒水,用筷子熟练地卷起来,再对折一下就成了。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还有烤鱼是后来增加的,最好是半尺多长的鲫鱼。需要用一个平底铁锅,把油烧热,里面放上姜片蒜片煎熟,再放入鲫鱼煎至两面金黄,把鱼盛出放在长盘里,再把辣椒丝炸糊连油一起浇在鱼上即可。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吃起来外焦里嫩,口感极佳。
炉火烤起肉串之类最具有音响效果的,哔啵哔啵,刺啦刺啦,噼里啪啦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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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附近的地摊儿尤为热闹,既见证了莘莘学子们的考前拚搏,为学生们细数着考前的日子,也和他们一起悲伤喜悦。难怪去外地读大学的孩子们,返乡后总不忘了来熟识的地摊报个到,说说自己的新生活,也要说说对地摊的想念。有个摊主对我说,她已经送走四届毕业生了,等到放假时都会回来,再来品尝她的手艺。
吃地摊的人是不分尊卑贵贱的,一律是矮小的桌凳,一律是露天或寒冷。可能有主任经理,可能有无业游民;有的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业务或聊天沟通感情。有的是出苦力后来裹腹的,急需食物充饥。摊主同样热情对待,钱多钱少一样吃个舒心痛快!摊主最怕的就是醉酒后的食客,无事生非或赖帐的,又惹不起,可能一晚的辛苦就要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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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地摊儿也有了改进,有些转移到室内,矮凳矮桌换成了正常的餐桌餐椅,卫生条件改善了很多,烧烤的品类也多了起来。地摊儿作为家乡饮食文化的代表,已经成为小城标志性的代言了。
为了环保很多都改成了电火烧烤,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有些人干过几年之后就不干了,可能是钱赚够了不想再那么辛苦。见到原来的摊位换了新主人,总感觉像少了点儿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有的地摊儿做成漂亮的移动车房,四周安着彩灯,把夜晚照得耀眼,有了一点城市的气息。有的干脆就做成了烧烤,有可以涮肚的火锅。但唯一不变的是名字,闪烁的幌子永远是“地摊”,可能小城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个称谓。
现在少得可怜的正宗的地摊儿,仍然是人们的最爱。晚上闲来没事,即使不吃什么,也会去坐坐。回想那些患难与共的日子,感受那种久违的比较原始的生活方式,体会我们的祖先不再饮血茹毛的欣喜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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